她战功高筑,回首全是手下人和萨努尔族的残骸,血浸泡了每一步石阶,凝结成原本只有统帅才有资格披挂的黑红披风。
第三年,是在期待燃尽的麻木中度过。
有一回王女受了重伤,箭矢贯穿胸口,离心脏还有一段距离,却给人濒死的错觉。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神灵也没有出现。
您不是在看着我吗?
直到现在,艾琉伊尔已经不再奢望洛荼斯会回来,她并不怨恨。
毕竟动了不敬念头的是她自己,神灵察觉后只是默默离开,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理智在这样告诫,可心底却始终反复纠缠着质问,翻滚不休地诘问。
为什么抛下我?
如果她有追上神灵的能力就好了。
如果……洛荼斯不是无法追逐的神灵就好了。
艾琉伊尔将念头压下,面无表情地走进帐篷,一抬眼,神情倏然顿住。
黑发蓝眸的年轻女人坐在床铺边,手里拿着根金羽毛,冲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凄凉):完了,洛荼斯肯定早就发现了。
洛荼斯(欣慰且怅然):啊,我家孩子长大啦。
第030章 如蛇蛰伏
洛荼斯比王女早一步进了营帐, 刚变幻出化身的模样坐好,帐帘便被后者掀起,露出那张漂亮但冷漠的脸。
洛荼斯望着她, 一时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了上来,抿唇将过于明显的笑意压下, 只浅浅一笑:“我回来了, 艾琉。”
艾琉伊尔僵直在原地,神情空白, 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这么愣住的模样让她的面容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峻,又和小时候一样像猫了,还是睁圆了眼呆立不动的猫,耳朵都竖立起来。
洛荼斯顿时有了实感,起身上前。
艾琉伊尔却好像吓了一跳, 后退半步,谨慎地观察片刻,迟疑道:“洛荼斯?”
“三年不见, 连我化身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吗?”洛荼斯失笑。
“不是!”艾琉伊尔下意识提高声音,又陡然低了下去,“怎么可能……”
王女向前迈了两步, 感觉轻飘飘的, 如在梦中, 直到和洛荼斯面对面,近在咫尺。
她执起神灵的手腕, 确认一般微微用力,呢喃道:“你怎么会来。”
这句话让伊禄河女神略感疑惑, 以至于都没注意王女用的并非敬称, 温和道:“神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当然要回到你身边。”
“我还以为——”艾琉伊尔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咽下后半句话,闭口不言,只紧抓着细腕不愿放开。
她抬起眸子,自上而下、贪婪而克制地描摹洛荼斯的眉眼,淡色的唇,莹白如初雪的颈项,正如神灵的信使那样优雅纤细。
随后王女微垂下头,细碎的额发挡住变换不定的眼神。
真的是洛荼斯。
艾琉伊尔反应极快,瞬间明白她之前都想错了,河流的女神还会回来,就说明自己的不敬念头并未被发觉,否则对方没必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来哄人。
如果是这样,既然是这样——
王女忽然眨了眨眼,完全不用酝酿情绪,水汽便在金眸中弥漫开,极快地汇聚成泪珠,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夺目而出。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让洛荼斯心里一紧。
即便是在王女真正的童年时期,都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过,洛荼斯感到无措,刚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就被紧紧抱住了。
修长的蜜色手臂环过她的后颈,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地贴合,另一只手则放在肩后,指尖因用力而稍微陷入,连那里的衣料都被揪起了一小块。
这个拥抱紧密得过了头,艾琉伊尔将脸埋在神灵的肩窝,小声地反复抽泣道:“您怎么去了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还以为……”
洛荼斯立刻心中一疼,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艾琉伊尔抬起头,松开揪着神灵衣服的那只手,重新拉过洛荼斯的手腕,侧着脸久久地将唇瓣印在她手背上。
她的神情混杂着委屈与信慕,眼泪还在安静地掉个不停,仿佛借此彰显虔诚,丝毫不在意一边环抱着神灵的脖子、一边行吻手礼的举动有多不伦不类。
过了一会儿,王女的情绪才像是渐渐平复了,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颇为失礼,立刻放下了手,替洛荼斯整理被蹭乱的衣服。
不整理还好,一低头就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戎装,胸前的金属护心镜冰冷而坚硬,可以想象被她紧拥着的人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艾琉伊尔咬住下唇:“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洛荼斯摇摇头,不自觉想抬手摸摸王女的头发:“该道歉的是我,抱歉,离开这么久。”
小王女双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不对,现在再加“小”这个形容已经不合适了。
洛荼斯自己的身高就有一百七十公分,而眼前的少女比她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常年的训练与战斗让她的身形紧实优美,窈窕有致,不难看出这具身躯蕴藏的强大力量。
无论如何,此时的艾琉伊尔都不能被视作孩子了。
抬起的手稍作迟疑,就被艾琉伊尔牵引着放到自己头顶,她主动轻蹭了蹭,然后不动了,就那么用犹带着湿润水意的眼睛看着洛荼斯。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样的专注目光,洛荼斯本来就发软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完全没办法像王女小时候那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忽悠人,于是轻声解释道:
“这次是为了解决我自身的一些问题,所以才不得不回归神国,在那里,我沉睡了三年。”
艾琉伊尔微微睁大眼:“沉睡?也就是说,您其实没有看到我这边的情况,是吗?”
洛荼斯有点心虚,坦诚道:“在回去之前,我也没料到这次会陷入沉睡,原本以为至少能看着你成长,结果……”
“没什么,我反而松了口气呢。”
艾琉伊尔笑了笑,这三年来,她不希望被神灵看到的表现也不少。
只是,想起曾经重伤后的濒死体验,那种一遍遍呼唤神灵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哀伤和不甘,王女不禁垂下眼,暗笑自己实在想太多。
整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神灵暂时离开处理自己的事,没有关注信徒这边的情况而已,三年时光对她来说漫长而痛苦,可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心智不坚定者倒是可能在重伤后对守护神心生怨怼,埋怨为什么神灵不时时刻刻跟着保护他,但艾琉伊尔不是那样的人,她经受的所有折磨,归根到底,无非是因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罢了。
看到王女怔怔的,洛荼斯补充道:“不过祭典举办时我还没入睡,你表现得非常出色,艾琉。还有那些对着神像的碎碎念——”
“那时候您也在听?”艾琉伊尔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我表现得那么黏人,您不会在神国笑话我吧。”
“怎么会,明明特别可爱。”洛荼斯笑吟吟道。
艾琉伊尔嘀咕:“果然是在笑话我。”
几句调侃下来,气氛轻松不少,也将她们从重逢的各种复杂情绪之中稍微带出来一些。
营帐之外,天色已然昏暗。
艾琉伊尔掀开帘子看了看,回头说道:“该准备就寝了,您等一等,我去打水。”
军营的条件不比城池之中优越,无法每天洗浴,只能每晚打水回来浸湿毛巾,简单擦洗身体、清洗头发,等到统一的休息日再到不远处的溪流中洗个澡。
艾琉伊尔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别说是只能每晚擦洗了,行军途中没有水源,几天下来灰头土脸都是常事。
但她一向爱干净,如果有条件,总归还是睡前洗浴更舒服些。
洛荼斯若有所思道:“想不想尝试一下新的洗浴方式?”
艾琉伊尔停了停:“什么?”
洛荼斯微微一笑,抬手向营帐里唯一一处空地点了点,就见一团足有大半人高的清水在那里凝聚成形,好像被无形的大木桶盛着一般,凝而不散,像极了透明果冻。
上一篇:穿成古早狗血文里的渣a
下一篇:村边杏花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