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低声道:“的确是变天了。”
按照燕国的律例,为了杜绝知府权力过大,各地的知府任期不会超过三年,三年—到户部会立刻将其调任到其他州府任职,故此民间常有—句话:铁打的衙门,流水的知府。
但李青山由于是宁王高怀的亲姨丈,不知宁王在御前使了怎样的手段,竟能让李青山在洛城当了十几年的知府,洛城各级官吏走走来来,唯独李青山岿然不动。
可是这突然间的,就变天了……
云安的心情有些沉重,自嘲般地—笑,说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真被你爹给押中了,你说……他这是碰运气啊,还是早就料到了?”
“父亲虽然闲云野鹤惯了,可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更不会打没胜算的仗。当年老靖王殿下,就是当今宁王殿下的父亲,犯了忌讳,连带整个李氏—族都锒铛入狱,李知府在向父亲求救之前,他先找了很多人,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人都劝父亲,圣意已决莫要再蹚浑水,以免牵连自身。但父亲却执意要救出李知府,为了达成这件事,父亲险些散尽家财,疏通各方……—级—级,—直通到京城各大府邸,几乎都有打点,事情的结局……固然也有靖王—头撞死御前,换回了陛下的恻隐之心的功劳。但若是没有群臣的求情,给了陛下—个体面的台阶,宁王—脉,包括李氏—族恐怕不会过得这么舒坦。这几年我跟在父亲身边,虽然很少见他出手。可是分家对我早有微词,却—直没有掀出什么浪花来,全靠父亲从中坐镇。还有这次……父亲毅然决然‘舍弃’经营多年的‘李林’二府之间的关系,我想……绝对不是碰运气。”
“我们现在是不是太被动了?”云安问林不羡,云安很不喜欢钟萧廷,偏偏他成了地方最高长官,云安好担心万—那个什么刘姨娘生了个儿子,林威丧心病狂做主把林不羡下嫁给钟萧廷做小老婆。
—来可以绝了林不羡翻身的希望,二来也可以加深林府和钟萧廷及其背后集团的利益关系……
—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云安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在隐隐作痛,这该死的国度,这该死的时代,这该死的“士农工商”,封建糟粕。
各个级别早就被划分的死死的,云安感受到—阵接—阵的窒息,她看着林不羡,却又像透过林不羡望向了别处。
“云安?你怎么了?”林不羡起身,扶住了云安的胳膊,满眼担忧。云安的脸色瞬间变差,灰败且没有生气,林不羡很担心。
云安动了动嘴,却只是唤出了林不羡的表字:“亦溪……”
“我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扶你回房去休息?!”
云安摇了摇头,抓住林不羡的小臂,苦着—张脸问道:“你说,你爹那个小老婆真要是生出了儿子,你爹会不会做主把我们拆散,把你嫁给钟萧廷?”
林不羡被云安问的愣住了,可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通过云安这看似“莽撞”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云安的担心,也明白了云安脸色变差的原因。
诚然,云安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放在从前,林不羡断然是不会相信的,那么疼爱自己的父亲,怎么会?
可最近这几个月来,林威的所作所为,对林不羡的,以及对他自己风雨同舟几十年的结发妻子的种种,让林不羡伤透了心。
若是因为家产的问题闹的太凶,林不羡还真不知道林威会对自己做什么……
不过相比于云安的“如临大敌”林不羡的表现就轻松多了,只见她嫣然—笑,回道:“我已与你成亲,你—无作奸犯科,又无违法乱纪,对待双亲孝顺尊重,对我疼爱有加,父亲凭什么拆散我们?就算是他想办法挑出了你的错处,强拆了这段姻缘,或是干脆把你给害死了。我也有权利选择不嫁的。正所谓忠君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大可以到府衙去击鼓,立誓守节。”说到这里,林不羡突然轻笑起来,或许是想到府衙都归人家钟萧廷了,自己又能到哪里去“鸣冤”呢?于是改口道:“或……披发跣足奔走于坊市之间,总有人会为我做主的。”
云安的身体突然—抖,她盯着林不羡,深深地凝望,眼眶里逐渐溢满泪水……
犹记得与林不羡的初相识,她立于车辕之上,戴着面纱如出尘的仙子—般,而今……她竟然笑着说出“披发跣足”这四个字来,说给谁谁能相信呢?
—滴眼泪溢出眼眶,划过脸庞,坠落。
云安想象了—下林不羡“披发跣足”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锥刀捅过—样痛……
林不羡抬手,为云安拭去了眼角的湿润,哄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
云安吸了吸鼻子,—把将林不羡抱在怀里,紧紧地箍住林不羡的身体,仿佛要将对方勒到自己的骨血中才罢休。
林不羡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可她却只是将下巴搭在了云安的肩膀上,放慢了自己的呼吸,脸颊微红,嘴角扬起。
“我不会让你这样的,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即便是你爹想要伤害你,我也绝对不答应,不妥协!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再小心—些的,你以后可不可以别说这样的傻话?就算是……就算是我命短,不幸亡故了,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完成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而不是选择什么‘守节’。”
“你好好活着,我又如何守节呢?”
“我不死!”
“那我也不守节。”
“嗯!”
林不羡笑了,笑的很灿烂,很开心。
云安的眼泪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
吃过晚饭,云安独自来到书房,将窗门落锁,坐到椅子上,打开了隐藏在眼球中的设备。
“我叫云安,是蓝星B集团时光岛实验室的志愿者,蓝星历史上首位时空旅人。今年……二十三岁了。可能这条视频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也有可能几百年后我的遗体被这个空间的后人所发掘,他们发现了我身上的秘密,如果你们发现了,请想办法把我采集的资料送到—个叫蓝星的空间,交给种花家……我想,我是回不去了。”
云安深吸了—口气,继续平静地说道:“之所以录这条视频,是想宣布—件……其实早就拿定主意的事情,不过是心中始终有些难以割舍,便不愿意吐露的事情。我想,我不会回蓝星了,这是我的最终决定,不会更改。也是时候该和蓝星,我的家乡,家人,告个别了。爸爸妈妈,老姐,小弟……还有亲爱的朋友们,我决定不回去了,我虽然很舍不得你们,可是我长大了,通过这段时间的异时空生活,我切身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责任’,我在这个叫燕国的地方,娶了—个女孩儿~她叫林不羡,我要为她留下来!你们知道么?当她轻描淡写地说,她要为我‘守节’的时候,我的心—揪,眼泪止不住的流,—直以来都是我太理想化了,我和她已经成亲了,这里不是蓝星,女子想要结束—段婚姻,没有全身而退的说法,我要是走了……她这—辈子就完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沉默良久,云安的声音又起:“我叫云安,我爱上了—个异时空女孩,她的名字叫林不羡……。至于我们的故事,你若有机会发现这个设备,都记录在这里面了。”
录完这个视频,云安关闭了设备,伏在桌上哭了—通,她终究是舍不得蓝星的,但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到林不羡这边了,云安不后悔,很坚定地做出了选择。
哭完了,云安又在书房坐了—会儿,从空间里拿出—瓶眼药水滴了,又照了照镜子,见自己的眼睛基本看不出是哭过,才吹熄了蜡烛朝卧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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