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林不羡的三姐林不允挥动绢帕笑的那叫一个喜庆,却被林不羡的二姐照着后心轻拍了一把:“要说亲上加亲,还是我……你们家两个女儿,大姐家三个都是儿子!唯独我儿女双全,怎样都配的上。”
“呸!不知羞。”林不羡的大姐啐了一声,姐妹三人笑做一团,唯独林不羡立在原地,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贝齿扣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林不允见了更是啧啧称奇道:“大姐,二姐,你们快瞧瞧,这读过书的小姐就是不一样,面皮比咱们这些个皴树皮,可薄多了!哈哈哈……”
“三姐,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林不羡终于忍不住了,几不可闻地反击了一句。
林不羡的大姐将林不羡拉到自己身前,又伸手朝林不允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嗔道:“我们可跟你不一样,我和二妹也都是读过书的,姐妹四个里唯有你命中无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看见书本就犯困。”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读书有何用?一不能出门谋生,二不能入朝为官,最后还不是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像咱们这种人家的姑娘,有母家庇佑,再怎么样夫家也会礼让一二,我们那儿就有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姐,无奈嫁给了一个缫丝庄的伙计,没两年就被婆家休弃了,说出来也是可叹,可怜,那家主婆婆休弃的缘由竟然是……仗着喝了二两墨汁凌夫欺主,有违妇道。官府居然也判了,哎……本来就不多的嫁妆因被休,也被夫家给扣下了。那小娘子我见过几面,最是个知书达理的,平日里我们这些不识字的妇人,婆子,想要给娘家写信,都请她来,那小娘子写的一手好字,还会吟诗作画,结果如何了?那小娘子的婆婆也是个歹毒心肠的,仗着小娘子娘家无人,直接将小娘子给打发了。可怜她孤苦一人,又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最后吊死在缫丝庄后面的树林子里了,还是我们几个受过那小娘子恩惠的妇人,出钱为她置办的。”
林不羡的心里很难受,仿佛有一种愤慨欲澎涌而出,却苦寻不到宣泄口的憋闷感觉,耳边突然回荡起很早之前云安愤愤然质问自己的一句话:“女子怎么了?!”
这句话像远处孩子们手中的烟火一样,在林不羡的脑海里炸开,经过这么久,林不羡终于隐隐懂了,当日云安的心情,想到云安当时望着自己是那哀伤又无力的表情,林不羡的心酸痛起来。
林不羡也问道:“女子怎么了?”
“什么?”其余姐妹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林不羡,林不羡抿了抿嘴唇,隐在广袖下的柔荑握紧成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女子难道就不该读书?女子难道就不应该有见识?男子读过书就是高人一等,心怀抱负。女子读过书,就活该被逼死么?”
姐妹三人面面相觑,看林不羡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但见林不羡眉宇间跳动着怒意,就和变了个人一样,她们三个也默契地止住了话头,谁都没有接林不羡的话。
沉默不代表理解,在三姐妹的眼中,此时的林不羡是如此的陌生,她们也说不出自己的小妹究竟是哪里变了,可她刚才说出来的话,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怎么了?
这难道不是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一样的道理么?自古皆是如此,她怎么可能不懂呢?又为何突然这样生气?
林不羡的三姐林不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林不羡的大姐笑着打了圆场,说道:“怎么了这是,大年下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还红了脸?”转而又对林不允说道:“你也是的,大年里说这些个不吉利的事情做什么?平白坏了好兴致。”
“是,是我一时失言了。”
“好了好了,我看那几个孩子烟花也放的差不多了,夜里风大,咱们也回去吧。”
……
另一边,林威也回来了,他独自来到书房,片刻后书房内传出茶盏摔碎的声音。
守在门外的家丁打了一个寒噤,悄悄退到书房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去守着了。
书房内,林威坐在书案后,胸口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脸色铁青,再加上他这阵子主持了不少南林府和整个林氏家族的大事,累的整个人瘦了好几圈,颧骨凸显,眼窝深陷,双腮也塌了……配上一张铁青发黑的脸,活像一个催命官。
称病在家的李青山刚才突然把林威叫了过去,林威听到消息时就感觉不妙,但又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是老友碰面,换上衣服带着礼物就去了。
结果到了李府,看到钟萧廷的那一刻……林威便知道大事不妙。
李青山是穿着官服出来的,虽然没有戴官帽……,他将二人叫到了书房,一点客套也无,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岁入银的事情。
钟萧廷见事情败露,吓的不轻,直接将岁入银被劫的消息招了。
李青山严厉地训斥了钟萧廷,“晓以利害”点明钟萧廷将岁入银被劫的事情隐瞒不报,是欺君之举,吓的钟萧廷差点瘫到地上。
话锋一转,李青山又放软了语气说道:“好在还没酿成大错,老夫已经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疾奏递交天听,将岁入银失窃一事禀明圣上,请圣上定夺。此事……错不在你,虽然岁入的银子被劫之地离洛城不远,但崇山岭隶属两州交界,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老夫已在奏折中禀明。”钟萧廷千恩万谢地谢过李青山,即便脸色十分难看,李青山就装看不见了。
转而,李青山又对林威说道:“本官对下属管束无方,差点连累林兄纳了冤枉银子,今日叫你来算是还林兄一个公道,本官进来身子时好时坏,就不留林兄了。”
李青山看似“合情合理”地一句话,直接将林威推向了钟萧廷的对立面上,林威怎会听不出,却只能打破了牙往肚子里咽。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威越想越气,看着堆在马车角落原封不动带回的礼物,更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想他林威纵横商界大半生,官商两界游刃有余,从来都是旁人看他脸色,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冒着风雪匆匆而来,讨了个没趣儿悻悻而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你个李青山,想当年你锒铛入狱,我林某人散尽半壁家财保你全家性命,如今你竟敢如此待我!我阖府上下陷入危机之中,你背靠宁王却作壁上观,我欲与你结成儿女亲家,你却推了一个乞丐来羞辱我,往日种种,今日之事,老夫记下了!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林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挽起广袖亲自研墨,裁了宣纸,奋笔疾书起来……
第129章 脱胎换骨
夜里,云安再一次被丫鬟们架着给送了回来,林不羡照旧洗了净布给云安擦脸,回来的时候云安已经趿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林不羡了。
林不羡坐到云安身边将冒着热气的净布递给云安:“又装醉了?”
云安“嘿嘿”一笑,接过净布仔细擦了脸,打趣道:“你真可爱,故技重施你也信。”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自然地接过云安手中的净布,答道:“我看你和大姐夫如此投缘,还以为是真醉了。”
林不羡起身将净布放回到盆里,听云安说道:“和一群男人,有什么可投缘的?”
林不羡垂眸不语,吹熄了灯回到床上。
云安往林不羡那边凑了凑,借着微弱的光打量了林不羡片刻,问道:“怎么了?”
“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姐妹茶话会进行的不愉快?”云安不过是试探性地一问,却换来了林不羡的沉默,云安又往林不羡那边挪了挪,追问道:“真被我给说着了?出什么事儿了?”
又是长长地一阵沉默,林不羡才开口,将自家三姐林不允说的那件事情和云安讲了一遍,云安听完后也沉默了。
林不羡发出一声叹息,幽幽道:“或许我多少能明白你当时的心情了。”林不羡口中的“当时”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云安的心里却精准地回映出了当时的事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