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池收回手,赵观棋头顶的无名透明罩也跟着小品的谢幕一并离去。
“感觉好些了吗?”周景池坐下来。
赵观棋心猿意马,垂头去看两人座位之间的扶手。他兀自坐正,轻轻回答了一声‘好’。
随后又不解地抬头:“不过为什么要...要摸我头啊?”
“我听说这样可以缓解焦虑。”周景池说得信誓旦旦。
“是吗。”赵观棋自认为也算是冲浪达人,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招数。头顶好像还在细细密密的发麻,他问:“你听谁说的?”
周景池回答:“徐医生。”
“那不是汤圆医生么?”
“对啊。”周景池直言不讳,“他说不管什么动物都有用的。”
原来是这样,赵观棋冲到嗓子眼的热又被泼了盆冷水,恹恹地顺着食道落回肚子里。
台上恰逢换道具的空隙,安静再次袭来,整个厅好似就剩下他们两人。周景池忽然觉得这个大厅并没有他刚开始认为的那么宽敞通透,比如此时此刻,明明两个人座位之间的距离是足够的,他却能感受到一种透过肉体的焦虑紧张。
看来徐医生的真传也不管用。
周景池自认为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人,这一自我认知在此刻再次被证实。
偷摸伸向兜里的手机,周景池还想问问万能的度娘。还没动作,隔壁的人却像浑身起了火似地对自己上下其手起来,动作之快,感觉下一秒就要擦出火星子。
“怎么了?”周景池小声问。
“我东西好像掉了。”赵观棋急忙低下头望座位下的空间。
“什么掉了?”周景池掏出手机按亮电筒,跟着向下找去,“你带什么了?”
“我——”赵观棋猛地抬头,撞进捧着手电光的周景池眼里。
“我稿子没了。”稿子一丢,这下赵观棋更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起身,“我去找,你和韩冀说一声。”
“我陪——”
心急如焚的人像被风吹走似的,周景池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嘴边,赵观棋已经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门后。
周景池漫无目的地起身去追。
台上正进行魔术表演,‘哗啦’一声引得众人惊叫欣喜。周景池转过头去,一只白鸽倏然从单薄的黑布后振翅而出,只一秒又在黑布后消失无影踪。
捧场的掌声炸起,周景池一个激灵,跨步跑出去。
厅外灯光亮得刺眼,电梯楼层长久静止着,身后爆发出又一记喝彩,周景池愣在门口,赵观棋却好若白鸽一般消失了。
往回走了两步,灯光渐隐,周景池才发觉手里的电筒还亮着。他停脚,利索地关掉手机电筒,打开联系人拨过去。
两声长久的“嘟——”后,后排角落的座位亮起光来。
赵观棋没带手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也没追上,电话也没带。周景池站在原地思考两秒,低头给韩冀发了消息。
韩冀回复得很快,看样子是在哪里享清闲。
果不其然,回复了一个问号之后,屏幕上又说——来后台。
挨着厅内走到底,周景池摸索着打开一个铁门,七拐八拐地终于听到人声。推开铁门,韩冀正倚着墙准备点烟。
“动作还挺快。”韩冀将嘴边的烟夹到耳后,转着火机朝周景池笑着,“外边儿说。”
跟着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周景池才发觉这后边还藏着一方阳台。不过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跟着走到阳台边沿,说:“赵观棋稿子丢了。”
韩冀转着火机的手顿了一下:“这话你说三遍了。”
“怎么你还怕我听不懂中文啊?”
“不是这个意思。”周景池对韩冀的过于平静有些意外,“我的意思是......”
“......他怎么办?”
“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找个稿子还能把他为难死不成?”韩冀觉得周景池这话有意思,转过头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也就你把他当小孩儿,他爹都没这么紧张他。”
没有捕捉到重点,周景池自顾自说:“他很紧张。”
韩冀却不以为然:“嗯哼?”
“丢了稿子肯定更紧张了。”过了几秒,周景池再次开口:“他腿受伤了,你也知道,所以他一个人找肯定来不及的。”
“所以?”
“你这有电子版么?我去给他再打一份。”
“......”韩冀无语,“还以为你有多高明的招儿呢。”
见周景池陷入沉默,韩冀往他那边走了两步,转过身靠到栏杆上,说:“这会儿多半在哪儿自我心理建设呢,别搭理他,惯的他臭毛病。这么多年就这死样儿,也就你紧张紧张。”
“我没紧张。”周景池下意识反驳,将身子往后探了探。
韩冀去拍周景池肩膀的手滞在半空,满脸没意思地摸了摸耳后的烟:“你也就骗骗自己得了,我之前可是学心理的。”
怪异的话题,不知怎的还能扯到自己身上,周景池强行拉回主题:“难道不管他么?”
“管?”韩冀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微微直起身子,“你这话跟他爹口气似的。”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韩冀将火机转得飞起,满脸无奈,“他这个一碰到点事情就紧张焦虑的毛病可有年头了...”
“你抽吧,没事。”周景池突兀打断。
“还是你善解人意哈。”韩冀笑呵呵地取下耳边的那杆烟立马点燃,猛吸了两口继续说:“刚开始吧,就是他爹总逼着他参加什么比赛,什么采访,几乎每天就没个休息的时候。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搁台下盯着,换谁谁不紧张啊。”
“更何况那时候他才几岁,天天训练,他爹请的什么老师啊教练啊的钱我感觉起码能买栋别墅了...”韩冀顿了顿,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推导般得出结论:“我感觉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小孩儿的年纪本来就容易不自信,容易紧张。他爹又强势,就这么轴着,不成老毛病才怪了。”
烟草的气味顺着雨后的风钻进脑子里,周景池看着韩冀将烟灰抖到沾着水的栏杆上。
韩冀说完两句皱起眉来:“所以我说也就你这个不知情人士才紧张他了。”
周景池不解,跟着愈发浓重的烟气蹙起眉来:“为什么这么说?”
“他家里就没个这样心疼他的人。”
韩冀说得轻松,周景池却表情凝重起来。
斟酌一瞬,还是问出口:“他以前参加什么比赛?”
这下换韩冀大吃一惊,抖烟灰的动作都顿住:“不是吧,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合着现在还在原地踏步啊?”
没等回答,韩冀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他为人处世也不咋地。”
话音刚落,铁门被推开,门外的人开口:“韩总,你刚叫的酒到了。”
韩冀指了指周景池:“给他也来一杯。”
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周景池微微颔首接过高脚杯。
韩冀兀自碰杯,‘叮’一声,周景池莫名想到拒绝赵观棋的那杯红酒,心虚垂目。夜色太黑,杯壁上只有大片的液体阴影。
无需提醒,韩冀自然接话:“他之前是攀岩职业运动员。”
很简单清晰的一句话,周景池却解读得艰难无比。
“是不是还挺吃惊的。”韩冀一副见惯周景池这种鬼表情的模样,“知道的人都你这个样子。”
没有喝酒,周景池另一只手攀上冰凉的栏杆,低声道:“他没和我讲过。”
“他当然不愿意说了。”韩冀抿了口红酒,转头看周景池,语气自然,“他恐怕恨死那时候了。”
“跟坐牢似的,自己喜欢的不能好好学,被他爹逼着做什么攀岩天才。”说到赵观棋父亲,韩冀对这位长辈显露出明显不满,“真不是我说,他爹脑子真的是有病,自己做不成的事情非得逼子女做,自己年轻的时候受伤职业生涯受挫就算了,还他妈的要观棋再走一遭。”
上一篇:星也坠落
下一篇:组合解散,我爆红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