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是一直不满意呢?”
-“那就一直戴着。”
视线中,尚且没有从乍然而起的回忆中抽身,赵观棋已经埋下头,双手伸到脖颈后。
几秒钟之后,换过一次精编绳索的青玉平安扣从赵观棋脖子上离去。
赵观棋走近一步,神色淡漠地扫过周景池的脸,伸手向他头顶戴下去。
横跨两具身体和两颗心的礼物又重新落回他脖子上,不像一条项链,像一架镣铐。
周景池有些抑制不住地眼眶发酸,没有低头,任由赵观棋替他戴好了项链。两个人都像含着一颗酸到脊背发汗的糖,咽不下去,也不能当着对方的面吐出来。
“还给你,你的平安。”
周景池望着,赵观棋的表情更像是在说:我不要了。
“谢谢。”周景池也不晓得这个尴尬的时刻还能说什么,有点没话找话地说,“其实不值钱的。”
“按你的话来说,你欠我的里面,这确实不值钱。”赵观棋朝他扬了扬手上的戒指,“但这个挺好的,我满意了。”
周景池垂头看见那枚更水润几分的平安扣,赵观棋除开洗澡一天都不曾摘下来过,就算穿着正装,也在脖子上。就算他们在床上厮磨,也在自己面前荡荡悠悠。
他都快忘记了,赵观棋竟记得这样清楚。
刀刀分明的是你还是我?
可现如今,是对是错都不必讲了。
周景池无话可说,毕竟是他先做出选择,也许这是正确的。
也许也许,应该应该,可能可能。周景池之前的生命被太多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占据,我也许会赚到钱,我应该能活下去,我可能会遇到爱我、我爱的人。
竟然也被老天爷怜悯,得以窥探到以前从没有得到过的柔软和爱意磋磨。
他还想和赵观棋说一句什么,他看那些电影电视剧,主角在告别的时候都会说一句什么,再见也好,后会有期也好,我恨你也好。可话到嘴边又遇了阻碍,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说狠话的时候没有迟疑,现在反倒说不出一句再见了吗?
不欢而散,赵观棋的生日到底是被他搅了局,周景池尝试着,他抬头,碰上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庞,微笑,在心中祈求一个不知灵验与否的原谅时开口。
他想说句生日快乐,再说句再见,可张嘴,却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
“原不原谅也没那么重要。”赵观棋居然觉得这句没头没脑的对不起透露出一丝可笑,“你给我点补偿吧。”
周景池艰难吞咽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既然你都欠我那么多了,就请我散步吧。”赵观棋变得像个没事人,“散步不要钱。”
“而且,我想醒醒酒。”
壮胆的豪饮成了最不堪一击的狼狈,赵观棋为自己的一腔热血感到难堪,出去走走是最明智的选择。
KTV就在度假村里,于是周景池提出散步送他回去休息,赵观棋没拒绝。
月影遍地,绿化成群,圈在里面的前河还是那么波光粼粼,河水的声音和味道都很鲜明,比黯淡的星光抢眼几分。河对岸的行道灯还未灭,周景池走在外侧,垂头看两个影子长长短短。
一路无言,周遭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夜蚊翻飞的路灯,哗哗作响的河流,高大一如既往的身旁人。路过河边木栈道,还未步入二十二岁的赵观棋却没有回看停留。
二十一岁的赵观棋被无情的影子抛在身后,连同走动着的这个。
不知不觉就到了楼下,以往天都是一齐肩并肩上楼,这回,周景池在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的长椅边很自觉地停下脚步。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东西我明天收拾。”周景池轻声说,“好梦。”
赵观棋跟着驻足几秒,轻轻点了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光亮而去,彻底消失在转角。
顶层客厅的灯亮了,周景池坐在被树枝掩盖的另一个长椅上,躲过了一轮张望。
那只小小的黑影消失了,客厅的大灯随之熄灭,卧室燃起一盏微弱且昏黄的亮。
是赵观棋买给他的橘子床头灯。
两个对峙又无法交手的空间一高一低存在着,河道对岸的行道灯熄灭了,周景池衔着烟点燃,看着那扇暖色的窗,垂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零点已过,周景池盯着那扇窗,在烟头奄奄一息的红星中说:
“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漆黑的河对岸骤然爆发出一记巨响,一朵巨大的橙色烟花在厚重的深色夜幕上噼里啪啦炸开,金灿灿的焰火直窜云霄,而后很快升起第二朵、第三朵......
五光十色的焰火映亮了半个天空,一万响的烟花在不禁烟花爆竹月池很常见。
月池的习俗,坐夜之后最后一天开头,失去亲人的人们会燃起烟花送迎。
周景池怔怔看着,心底明白,他的感情也跟着敲锣打鼓的葬礼接近尾声了。
他和赵观棋刚饮过交杯合卺,可现在,他们之间那点爱,正苟延残喘,静待出殡。
第68章 算账
辗转反侧都称不上,周景池蜷在驾驶位,座位放平躺了一小时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乱作一团,胃也跟着绞痛。
再睁眼,手机屏幕上随时间更换的模式已跳到了日间。
眼看就要天亮,周景池认命叹气,从巢穴般的车厢内退出来,整理好车里杂七杂八遗落的东西,关了车门。
本来他觉得车里自己的东西是能带走就带走,可翻过去翻过来,不过是些车载香薰,抱枕,水杯,还有赵观棋硬要他挑选出的各色车载摆件。
这不是赵观棋唯一的一辆车,却是痕迹最重的。
想到这,周景池又扯开车门,把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手绣平安卦取了。
走出地库,天微亮,周景池散步走到楼下,望了望顶层那扇窗。卧室窗帘还闭着,露台的门也关了,赵观棋还履行着他们一起生活时的习惯。
昨晚酒后只喝了几口车里的矿泉水,没沾枕头就像没睡觉似的,周景池隐隐觉得自己还困在昨晚的一团乱麻中,后知后觉地后醉和反胃。
不过看样子另一个受害者还没起床,周景池找了条能看见卧室窗户的长椅,照例点了支烟。
烟盒快空了,烟雾升腾擦过视线,周景池深吸口气将面前遮挡视线的白吹远了些,远处的山沿在白云中隐隐若现,月池已经到了可见冬天先威的时节。
工作日,园区内走动的人少,周景池听着不远处清扫的声音,望着不远处景观湖边随风飘荡的草木出神。
手机的电只剩下二十,电量框转黄,车里的充电线前两天被赵观棋带到顶层去了。
跟昨晚的盛况比起,此刻的电话铃声倒是悦耳许多,周景池没有拒接,从远处青黄不接的树叶扯回神,把手机按到耳边。
“我靠,接了接了!”那头的杜悦声音听起来像是贴寻人启事贴到一半突然打通了失踪人员的电话,和旁边不知道谁咕哝了两句,才又开口:“池子......起这么早啊?”
“你都给我打电话了,姐。”周景池不准备打哑谜,按了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我以往天不也这个点起来?”
“哎,你这话说得,倒是我电话打得不对了。”杜悦嘟嘟囔囔,“我还没问你的罪呢,你倒给我阴阳怪气一顿。”
“......阴阳怪气?”周景池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带了情绪,掐了烟,缓了两口气才说,“没这个意思,姐,你大人大量,跟我计较什么,对吧?”
“没睡好?”杜悦听出点有气无力,立马关切道。
“挺好的。”周景池调整好情绪,看着地上踩了一脚还在喘息的烟头,“这么早打电话,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什么要紧事......”杜悦如鲠在喉,顿了几秒,才说:“哎呀跟你直说吧,昨晚上你俩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留包厢里的人干瞪眼的,我到处问一圈也没人看到你俩去哪儿了......”
“对不起啊,昨天......”周景池懊恼地抓抓脑袋,“昨天昨天有点喝多了,出去透了会儿气,就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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