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山屏点头,“校方态度谨慎,是一件好事。”
“那,那也好,”青年抿了抿唇,“这样就不用麻烦您了。”
然而检察官还是按下了电梯按钮。
“您要回去工作了吗,我送送您。”
“不,按原计划,准备去东大。”
王久武一愣。
贯山屏提前把车钥匙拿在手里,踏进电梯的同时向他解释:
“我要到了孔晶之前舍友的联系方式,已经和他们通过电话,小同学们决定由舍长做代表,在今天和我们见面。”
“私下约见吗?”青年多问了一句。
“是的,因为这样可以省略争取校方同意的过程——王顾问,你觉得几点见面合适?”
“我建议别约时间,定成我们什么时候赶到东大、什么时候和舍长直接见面。”
下到停车场后,王久武以最快的速度坐进贯山屏爱车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道:
“贯检,您应该也不想跟闻讯而来的书记院长挨个握手吧。”
吉普车登时马达轰鸣,直奔东大。
……
临近期末,题海如潮,东大图书馆一座难求,几个食堂便被没抢到坐席的学生们征用,摇身一变成了饭点可以用餐的自习室。
今天孔晶的前舍长也在食堂自习。事出突然,来不及另找地方,于是贯山屏干脆和她约在食堂碰面。
不大的楼厅里坐满了学生,朗月般的男子甫一进门,立马便有几百只眼睛飞离了复习资料,落到他的脸上;就连在同伴怂恿下望向这边的男生,也因那如玉容颜一瞬呆凝。
紧跟其后的王久武不喜欢暴露于诸多视线之下的感觉,立起了大衣领子——来时路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贯山屏中途回了趟家换下身上制服,也帮他带了一件御寒外套,结果两人都成了衬衫西裤外搭大衣的形象——对于长相稍逊一筹的人来说,撞衫总是会有些尴尬。
余光瞥到有几伙女生捂嘴偷笑,王久武很快猜出他们窃窃私语的内容,一时脸热。
检察官对此则采取无视态度,径直走向食堂东南角的桌椅。坐在那里复习的圆脸女孩留着齐肩发,身穿一条暖色毛衣裙,手旁有杯奶茶,正好符合舍长自述的特征。于是贯山屏走到她旁边,轻声问道:
“是苏同学吗?”
女孩恰好拿过奶茶吸了一口,闻声抬头,立刻被珍珠呛得直咳嗽。
“咳,咳,你是,是你,”她不停拍着胸口,面露惊讶之色,“贯叔叔!我就说这个姓不常见,怎么会这么巧又遇到一个嘛!”
贯山屏皱眉。
百道投向这边的视线刺得人浑身刺挠,舍长左右看了看,起身领着检察官和基金会顾问到了食堂楼梯间。那里原本有几个背书的学生,看三人来势异常,识趣地收拾书本离开了。
“贯叔叔,”女孩又甜甜地叫了一声,脸上表情很是兴奋,“我是小嘉,你还记得吗?我妈和江媛老师是同事兼好友,所以我那时经常到你家做客,囡囡也爱和我一起玩呢。”
“啊,居然真这么巧,我看到‘苏嘉’时还以为是重名。这一晃,也有几年没见了。”
——贯山屏语气自然,但在苏嘉自报家门之前,他神色中分明闪过了陌生茫然。
他掩饰得很好,却还是没能逃过王久武的眼睛。
然而青年此刻正心猿意马,满心所想只有一句:原来贯检前妻叫江媛。
江媛……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因何能俘获贯检的爱情?
一股不合时宜的酸涩,蓦地在青年心门冲开一道缺口,倾泻四流。
“是啊,好多年没见了,自打江老师去世——”
“苏同学,”见女孩还要同贯山屏寒暄,王久武语气温和地打断,“贯检这次带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孔晶的情况。”
“晶晶?”苏嘉一下子变得有些警惕,“晶晶……怎么了吗?”
案发今晨,她还不知道孔晶已于四日前惨死。
王久武给贯山屏使了个眼色,然后胡诌出一条理由,“孔晶同学卷入了一起酒吧斗殴,小事,不过恰好赶上开展力抓大学生心理健康工作活动,所以上面打发我来了解些涉事学生的背景状况,没什么大问题。”
前舍长听完却连连摆手,“斗殴?别逗了,晶晶说话柔声细气的,吵架都不会,还打架呢,你们搞错人了吧。”
“听起来她性格不错,”贯山屏立刻跟了一句,“只有你这么想吗,还是你的舍友们都这么觉得?”
“大家都很喜欢晶晶。”
“是吗,”他唇角微弯,瞬间切换成检察官的口吻,“然而根据我前期调查,你们在辅导员那里的说辞是‘与孔晶性格严重不合,完全无法继续相处’,要求她尽快搬出宿舍——前后言论矛盾,必有一处谎言。现在请你以负责的态度,如实回答我同事的问题。”
贯山屏突然严肃的语气让苏嘉一下慌神,趁热打铁,王久武掏出证件在她眼前一晃,原本亲和的微笑被冰冷审视的目光代替:
“苏同学,虽然不是正式问询,但请你配合我的工作,如实告知孔晶的相关情况。”
苏嘉咬了咬嘴唇,“不,你得先告诉我晶晶出了什么事。”
“刑事案件,”为了不显得咄咄逼人,青年适当让步,“我只能透露这么多,请你理解。”
女孩来回看着他和贯山屏的眼睛,似乎对这种信息不对等的状况十分不满。然而,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苏嘉很快败下阵来,答应一定知无不言。
望着女孩走去关好楼梯间门的谨慎背影,基金会顾问和检察官不由对视一眼,为刚才的漂亮配合会心一笑。
苏嘉回到两人身边,比之前凑得更近,压低了音量小声说道:
“晶晶搬出宿舍,是因为她怀孕了。”
她接着作了句解释:
“晶晶从小营养不良,不怎么显怀,所以之前穿个宽松T恤就能对付过去;但她毕竟有孕期反应,肚子也越来越大,继续住在宿舍楼里的话迟早要露馅,到时甚至还会因为有损学校声誉而被东大开除。晶晶求我和其他几个舍友帮帮她,我们合计了一下,就到辅导员那里假装和她闹了大矛盾,设法让晶晶搬出去了。”
“怀孕,”贯山屏皱眉,“男朋友吗?”
前舍长摇头,“是个老男人的。”
“老男人?”
女孩点头,说到这里时,她下意识地搓着手指。
“晶晶有次说漏了嘴……大一后的那个暑假,她出去兼职打工,被上司带去了一个商宴。有个大老板看中了她,非让她陪着喝酒,很快她便醉倒了,然后……”
苏嘉没有明说,但两个久历社会的男人已经能猜到大概情节。
“然后,她——”因自己有个女儿,检察官总听不得女孩受难,开口出声却再也讲不下去,“就因为这件事吗?”
褐眼的青年一旁沉默,紧了紧下颌。
“不是,她怀孕是后来的事,”苏嘉叹了口气,“事后那个大老板给了晶晶一大笔钱,她就掉钱眼儿里了,主动跑去勾搭人家,最后被包养了。”
——正值青春的女大学生,天之骄女,被灌酒而失身,清醒后非但没有报警,甚至甘愿就此沦为富豪玩物,用无价自尊换来一捧铜臭粪土;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便打算凭腹中婴孩讨得富豪欢心,以此换取更多金钱财富。
“傻姑娘,真傻,”深谈至此,前舍长脸上的表情既惋惜又愤怒,“你们能信吗,她居然还幻想给那老男人生个儿子的话,自己就能摇身当上富家太太,怎么会有这么蠢又这么贪的人?我们前后劝过她多少次,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你们作为舍友已经仁至义尽,”贯山屏沉声道,“是孔同学没有珍惜,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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