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女孩的情绪转为愤怒激动,用手在车座上重重擂了几拳,在王久武的柔声劝慰下,才吸了吸鼻子,继续讲道:
“我选择东大就一个原因,东埠离我家很远,在这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参加选秀。我还争过校园歌手呢,反正他们不知道。前几天玫莓酒吧到处投放招驻唱的广告,我也报名了,钱无所谓,只是为了练练唱功——谁成想会出这种事!而且如果被那两个老顽固知道我逃课来当驻唱,他们一定会把我拎回家随意体罚,然后让我复读考他们任教的那个大学,他们干得出来!绝对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自由的!”
听完她的话后检察官眉头紧锁,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还是建议报警。如果不报警,根据你应聘时提供的身份信息,酒吧的人很有可能对你进行报复乃至进一步侵害,你应该寻求警方保护。”
“不行!”夏吉吉猛摇头。
“报警并不代表你的情况会——”
王久武悄悄给贯山屏打了个手势。
他岔开话题,“你被扣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吧,是不是饿了?”
检察官会意,停下了话头,“附近应该有流动的小吃摊,我去买些吃的。”
借着“我去看看周围情况”的名义,王久武跟在贯山屏之后下车,体贴地留女孩在车里整理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和被拉扯不成样的衣裳。
很快贯山屏就买完东西回来,从车窗把餐盒递了进去。然后两个男人守着车门,压低了声音交谈:
“夏吉吉之前失踪,我还以为她——毕竟她是‘名单第三人’,而‘第四人’张奇已经遇害。”
“也许名字前面的序号不是表示顺序,只是用来罗列。”
“要告诉她吗?她离开学校这么多天,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点要慎重考虑。三个受害者和她同在一个社团,估计都是朋友,夏吉吉可能因为悲伤惊恐被抓到破绽。先以酒吧这件事劝她多注意人身安全,之后何时告知实情,再和郑彬商讨。”
广场舞台音响蓦地开得很大,两人的对话因此暂停,一齐抬头望向那边开始表演舞蹈的几个年轻姑娘。
随后检察官沉声说道:
“可以不提夏吉吉的名字,但我必须报警。那个酒吧行事如此嚣张,恐怕不是第一回,之前八成已有女孩遭到侵害,如果不报警,以后还会有受害者。”
王久武点头,“我赞同,不过,请您用我的手机报警。”
贯山屏不解地看了过来。
褐眼的青年笑了笑,“会做皮肉生意的酒吧,明里风评也一定很差,您是检察官,手机号估计不少人眼熟,我担心最后会有人风传您去过那儿。我第一次来东埠,人生地不熟,对我来说无所谓的。”
灯光绚丽,人影攒动,检察官的回应他没有听清,似乎是一句谢谢。
也可能王久武听错了,不过是谁弹奏中拨乱了弦。
车里的女孩这时轻轻敲了几下窗,两人这才打开车门。看到女孩收拾妥当,只是脸上的泪痕尚未擦干,于是他们又安慰了女孩一会儿,叮嘱她不要随意外出。贯山屏还额外叮嘱了一句要以学业为重,不要再随意逃课。
不过当两人准备送夏吉吉返回东大的时候,王久武的腕表突然开始震动嗡鸣,似是紧迫。他扫了眼表盘,微微抿唇,然后开口道:
“抱歉,我有急事处理,必须先行一步。劳驾贯检送夏姑娘回去,我直接在这里打车。”
听到车里马上要只剩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女孩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我向你保证,”贯山屏明显注意到了夏吉吉的动作,也不避讳,直言道,“我自己也有女儿,同为父亲,我不会伤害别人的女儿。”
空有言语并不足以安抚女孩,他接着递过去一个皮夹:
“里面有我的检察官证,交由你保管,等你安全到达宿舍楼下,再还给我。”
夏吉吉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看来贯山屏也并不是冷淡离群而不识人情的人。基金会顾问不禁弯了弯唇角,对检察官的印象改观许多。
一切议定后,王久武拎起之前暂放车上的手提箱,下车走向了驾驶室,正要道别,怀中突然被塞进一件呢子大衣。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外套还围在衣着单薄的女孩身上遮羞挡寒,只是先前情况紧迫,才令他忽略了阵阵深秋夜风。此刻寒意后知后觉地爬满王久武的躯干,除了被带有贯山屏体温的大衣静静温暖的胸膛。
检察官没有给他婉辞谢绝的时间,径自驱车离开。
褐眼的青年怀抱大衣,望着那辆吉普车驶入车龙,良久,才低头查看腕表上发来的信息:
【东埠地方检察院,贯山屏,调查如下——】
作者有话说:
见义勇为不是社畜工作必要环节。
我真心希望所有遭受侵害的受害者都能遇到出手相救的人,当然,我更加希望没有侵害。
第12章 食生者
说有急事处理也不全是托词,信息末尾另外备注速取一个包裹。
包裹不值钱,但性质特殊,无法走正规物流渠道,又不能久存,所以冒险送货的人只等候十五分钟。王久武卡着时限成功赶到,取到包裹后不敢耽搁,立刻返回了租住的酒店房间。
不过为了不吵醒可能在睡觉的阴阑煦,他上楼之后就放慢了脚步,推门时很轻很轻。
房间里果然一片漆黑,靠内的那张单人床上被子裹卷,似是蜷缩一个模糊人形。盯着看了几秒,王久武出声,“是我。”
角落的大衣柜这才打开,阴阑煦拎着枕头走出柜门,浅灰发丝蓬乱。
接住丢来的枕头,王久武顺手把这人用来伪装的铺盖也整理平整,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们现在很安全,你完全可以放心睡。”
“北港。”对方回了一句。
王久武反锁房门的动作一滞。
——那次在北港市执行任务,基金会顾问疏忽泄露了临时住址,任务目标摸进门的时候只有阴阑煦在,幸好这人及时醒来,屋里才没有多出一具钉死在床板上的尸体。自此之后,如果王久武不在,阴阑煦想睡觉时就会躲藏起来。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经历这种险境。”
对于这句话年轻人没什么表示,赤着双足径自走到桌旁坐好。
不用他出言催促,褐眼的青年袖管中滑下一枚短匕,开始拆解包裹。
包裹四方,外覆黑膜,被厚厚的透明胶带严实封死。剥开胶带,里面露出一个用打包带缠死的泡沫箱,装着胶封的不透明塑料盒。等把这些包装都去除,彻底暴露内容物,饶是王久武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他小心打开塑料盒,一份分量十足的生肉,丰盈地盛在深色托盘之中。
生肉肥瘦匀称,肌理流畅,看肉纹不像切自寻常家畜。
阴阑煦取过刀叉,动作娴熟地将肉削成薄片,优雅的吃相大概是这种进食唯一可称得上“文明”的地方:没有继续加工,也没有蘸取佐料,他直接享用起来历不明的肉片。不加烹煮的生肉甫一进口便融于唇齿之间,弥漫独有的软腥口感,肉块断面还在不停渗出锈红的液体,显然屠宰新鲜。
虽说昼光基金会的成员不免“见多识广”,但王久武就是无法欣然接受阴阑煦的“饮食习惯”。压着反胃涌上的作呕感,他躲进洗手间,估计对方食用完毕才出来开窗通风。
“要不要考虑戒掉,”青年忍不住再一次建议,“你本来就体质偏弱,食用这种东西只会更加损害健康。”
阴阑煦正意犹未尽地吮净叉尖上残留的血沫,闻言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
“你们天天吃的那些东西令我作呕。”
食物的香气,乃至其它会让人感到愉悦的气味,在这个年轻人的感官世界中却臭不可当;天生嗅觉敏锐的人一旦嗅觉倒错,日常生活的每分每秒就都是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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