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种怪异的热切,雷娅望着入口。
来了。
来了。来了。
她等候多时的人来了。
——如是一柄剑刃破开昏暗,那痕浅灰的影子映入圣堂。
这便是归来的“灰色之王”?
浅灰的鬈发,浅灰的眼瞳,浅灰的颜色在他身上汇聚,恰如此刻就连溶洞中的浅灰荧光也逗留在他身旁,难怪当年提摩泰希洗脑信徒的时候,会将这个孩子称为灰色之王。
目光同他相触的一瞬,雷娅竟然意识恍惚,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父亲庄园的宴会厅。那苍白的提摩泰希向她走来,似要邀请她再度共舞——灰色之王,几乎和自己生父年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但他更阴暗,更邪异——更可恶!
雷娅陡然清醒。
灰色之王继续走着。
当他踏上第一块玻璃地砖的时候,他的衣裳下摆立刻溅到了血。信徒们的残骸被浸成深红的色彩,面对如此多的尸首,那痕浅灰影子冷漠的眉眼中闪过了一丝愠怒。
而雷娅几乎笑出声。是了,它们现在本该齐齐跪伏在他脚下,而不是毫无价值地死成一滩烂泥;那个年轻人来此之前,一定做着扫除叛徒、跃身于他人之上的美梦。
她可是看得清楚。自小受人顶礼膜拜的灰色之王,根本没有信徒们幻想的能将血肉从死亡中擢升的力量。古老神秘的戈尔德玛赫家族,不过是妖言惑众的骗徒;呼风唤雨的沉海秘社,更是愚昧之人自行编织的笑料。
但雷娅并不在乎东埠湾的海底是否真的会有一尾大鱼重新升起。这遍地鲜血横淌,是她专门为那个年轻人、为戈尔德玛赫家族布置的会场。
她等着灰色之王走到自己面前。
然而那个年轻人根本不去看她,而是径直朝大鱼雕像走去,连赫夫曼的尸体都没有让他放慢脚步一刻。
“我还以为你起码会夸赞一下他的忠诚,”雷娅自感受辱,“安德里欧,你甚至比你的父亲更加薄情。”
她举起提灯。摄灯人的亲信围了过去,将即将抵达大鱼像的浅灰影子拦住。
那个年轻人原地站定,从容自若。
越过旁人,他昂起脸,对陷在大鱼像中几近晕厥的贯山屏说道:
“你很幸运。有人向我献出自己,只为救你。”
灰色之王唇上殷殷血红。
“你知道是谁。”
作者有话说:
真名识破!Andreou·Geldmacher!
不过我猜大家早就看明白老阴的身世了,这孩子外貌特征太明显,过了十多年还能被宋局认出来,“我老婆给你洗过澡”!
有一说一,第一任灰新娘是老王儿子(划掉)男妹妹(划掉)搭档,第二任灰新娘是老王妹妹,沉海秘社这不得给老王磕一个!
另,前面提到“Leah”是“Leatrice”的别名写法,而“Leah”除了“女主人”的意思外,还有含义为“野母牛”。
但我觉得野母牛emm不太雅观?所以在文里用了“雌狼”代替,反正都是力量的象征嘛(心虚)
嗨呀,狗血父母爱情(?)可算介绍完了,谁要看这个啊,我要看火并!
第167章 雄鹿
他还活着。
起码在这一刻,他还活着。
……
坠崖的冲击如此之大,王久武一瞬晕厥,再清醒时,已被流水夺走了紧抱怀中的妹妹。
他想去寻找,然而冰冷彻骨的暗河卷住了他。王久武拼命想攀抓什么,万年寒潭却在他与世界间拉起了一道残酷的障壁,到最后竟然连根水草都不肯向他伸出援手。想要呼吸,涌入口鼻的不再是空气;睁开双目,眼中看到的只有水波粼粼,王久武就快感到绝望——不,甚至连绝望感都已弃他而去。
用最后的冷静来团起身体,褐眼的青年努力让自己能继续浮在水面,但湍急的水流还是簇拥着他奔向绝境。冰冷的河冲入肺部,酸胀的痛磨钝神经,王久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如何被一点一点抽离这具身体。每次呼吸只是咳入冰水,每次浮沉都是遭受水刑,寒冷中的溺水俨然一次漫长的处刑,冷、痛、无力,死亡的过程漫长似拉锯……
不放手吗?
基金会顾问怎会不知,这种时刻选择放弃,反而不会如此痛苦。
只需放松身体,周遭刺入骨髓的寒冷,很快便会化为死神微凉而温柔的手掌。暗河此时正是这样在褐眼的青年耳边低语,邀请他长眠于死亡黑暗而安稳的怀抱:
放手吧。
这是一种仁慈,一种解脱。
需要你做的,不过是放任自己,随波沉入水底……
但青年还是一次次伸出手,即便已被岸石磨得血肉模糊的十指痛得钻心。
——越过无边无际的水声,他的耳中还回旋着那个声音:
“活下来。”
活下来。
我要活下来。
……
不知已多少次被水流从扒住的石缝中冲走,蓦地,他已近麻痹的指尖触到了冰冷暗河以外的东西。
像是一条水蛇,也像是一条藤蔓,那长软的东西突兀出现在他身边,似一条鞭子鞭中青年神经。条件反射擒住它,王久武而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一根布条,一根由衣物撕成的布条。不等他寻出这根布条的来历,更多布条已经丢了过来,落在水中,水流将布条冲到他身边,又裹挟着布条远去。下意识地,王久武尽可能将这些布条都捞在手里,在他绞紧布条的同时,从另一头传来拽扯的力度——
有人想救他上来。
好不容易有了着力的东西,本能驱使王久武一圈一圈将布条缠上手腕肩臂,哪怕皮肉都快因摩擦与拉拽撕裂开去。自然,暗河哪肯轻易放过他,席卷咆哮,欲向深渊敬献他的身体。青年数次沉下河底没顶,也数次撞向岩壁昏迷……万幸,最终抛扔布条的那群人把王久武拉上了岸,赢得了与暗河的角力。
至于他们究竟有多少人,王久武根本无力分辨。
他只模糊感觉到,自己接着被安置在一个陌生的膝盖,有一双手不停拍打起他的后背。苦涩的味道随之自肺胃碾过喉管,他开始呕吐,吐得如此厉害,河水争相从他口鼻逃出,错乱的踩踏令每次换气都附带剧烈的疼痛。太痛了,王久武甚至觉得自己呕出的不只是水,恐怕还有几件内脏,他多希望自己被拽上来时依然昏迷……但,与方才的溺水相比,此刻的窒息简直不值一提。
控水之后,王久武被放回铺了几件衣服的岩地。
他的周围站起一圈人墙。
想看清这些人是不是赶来支援的警察,但王久武的眼前蒙着一层未消的迷离水光。这些人开始脱掉他身上仅剩的单薄衣裤。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有意识,能自主呼吸。”
褐眼的青年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准备按在他心口的一双手掌收了回去。
空气涌入口鼻,肺部鼓动,他确实渐渐可以自行呼吸。然而,比起闭气,此刻更可怖的是足以阻断神经的麻痹。疼痛不祥地远去,晕眩飘然间浮起,王久武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失温。”那个沙哑的声音又报道。
有几个人形物体跟着贴了过来。
也可能那就是人体。他们干燥而温暖,权当是将各自皮肉拢作一方厚毯,覆盖了褐眼的青年。
然而,他们带来的温度仅能停留在表面,无法驱散快要潜入骨髓的酷寒。
寒冷是一把尖锐的刀,正刺进王久武身体深处缓慢地搅;等它向上慢慢移动至心脏,他便难逃死神的魔掌。
冷,好冷。
眼泪自王久武眼角滑落,这点儿微弱的热量都能将他冰冷的皮肤灼伤。“苏、苏麻……”褐眼的青年恍惚地哭泣,“对不起……”
一片黑影在他眼前罩了下来。
像是检察官那双墨黑的眼瞳……不,像是死神那件漆黑的袍衣。
但其实,是有人用力挤开其他贴着王久武身体的人,四肢并用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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