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下来,秦越眼见着林钦舟皮肤越来越黑,这几天更是快变成巧克力了,偏偏这人还不肯好好涂防晒霜,嫌那个黏腻不舒服,还有一股子很浓的味道。
刚才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了这十来分钟,脸又晒得通红,明天肯定又要掉皮。
“秦越,你是不是不想跟那个老头回去?”小少爷脸贴着窗玻璃,小巧可爱的鼻尖被挤压得圆圆扁扁,看起来有些可笑。秦越心情忽然就好了点。
“我我我……我有办法,你把窗打开,然后爬出来,我带你去大头家躲着,待会儿那个老头找不到你,就走了……”小少爷语气天真,是真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但怎么可能呢,周正则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否则也不会大老远找过来。
他躲不掉。
唯一不跟对方回去的办法,只有一个。
“啊,秦越,你手怎么流血了!”林钦舟惊呼一声,又担心自己动静太大惊动了大厅里的两人,赶忙捂住自己嘴巴,隔着手背重新把脸贴在窗户上,口齿含糊地说,“秦越,你疼不疼啊……”
也是这时候,秦越才发现裤袋里的美工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攥在了手里,刀片朝外伸出,在他手心割出很长、很深的一道口子。他却浑然不觉。
小少爷看着有点害怕,眼睛时不时朝那道伤口上瞟,明明有一肚子的疑问,最后却只问他,疼不疼。
“你真的不想赶我走了?”冰冷的身体回归一点暖意,秦越也将额头贴在窗玻璃上,“这可是个好机会,我跟他回去,就永远不会再来了。”
“不要。”小少爷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为什么不喜欢他?”福利院里所有孩子都喜欢周正则,包括曾经的他自己。秦越心想。
而且如果不是之前那次意外,他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两年后。
“我不知道。”而林钦舟只是很轻地摇摇头,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让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欢他。”
秦越觉得更好笑,没头没脑地朝林钦舟说:“小少爷,想不到你这么聪明。”
林钦舟觉得他在取笑自己,但秦越看起来很难过,所以他暂时不跟对方计较,压低声音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秦越,你出来吧,我们悄悄地逃走,大头是我小弟,他不敢出卖我们的,否则我就揍他……”
太可爱了小少爷,如果真是我的弟弟就好了,秦越想。紧接着马上有另一道声音嘲笑他:“想什么呢秦越,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有这样的弟弟?别做梦了!”
是啊,别做梦了。
秦越无声笑了笑,把窗锁打开。“好,我跟你走,但我们不去大头家。”
“那去哪?”林钦舟问。
“去海边吧,之前说好了的,一起去海边捡贝壳。”
这是林钦舟生日那晚两人做的约定,林钦舟是真的很喜欢那些贝壳,他自己也捡过不少,但都没有秦越捡的漂亮。
“好是好,但是那个老头怎么办?”林钦舟有些担心。
“别管他。”秦越说。他爬上窗台,很轻松地一跃而下,小少爷就很近地站在他身旁,他伸出手想去牵对方,却瞥见掌心的一摊血。
还是算了,别弄脏了小少爷。
“走吧。”他率先迈了脚步。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勾住了他小拇指,“好,走吧!”
秦越错愕地定在原地,身体仿佛不会动了。
“怎、么、了?”林钦舟靠近他,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快、走、呀,一、会、儿、要、被、发、现、了……”
热气拂在耳边,痒痒的,很不自在,秦越抬手捏了捏耳骨,说:“嗯,走——”
第32章
三十多度的大中午,两个小少年没做任何防晒措施,跑海边捡贝壳,没几分钟就晒出一身热汗,脑袋都热迷糊了。
“秦越,我们这样好像两个傻子呀。”好看的贝壳没捡到几个,倒是捉到了一只比林钦舟大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螃蟹,这会儿正被他捏在手里玩儿。
小螃蟹很勇猛地用两个钳子钳他的手指,但那钳子实在太小了,攻击力约等于零,夹在手上不痛不痒的。还挺好玩。
秦越揩了下不小心滴进眼睛里的汗,笑道:“是很傻。”
他手上的血被直接浸泡在海水里洗了,伤口两边的皮肉微微外翻,呈现出久泡之后的白。
林钦舟当时看他这么做的时候简直要吓死了,而他自己却好似感觉不到疼,全程没皱一下眉。
“别捡了,去吃冰吧。”小少爷脸晒得更红了,鼻子那块尤其明显。
那块本来就才掉过皮,比周围皮肤嫩一些,再这么晒下去,短时间内恐怕是好不了了。秦越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小少爷吃苦。
林钦舟早就热得要命,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刻把手里的螃蟹丢了,欢呼雀跃道:“好呀好呀!吃冰去,我请客!”
这个时间点沙冰店里人不是很多,两人拣了靠近里间角落的位置坐下,一人点了一份冰。秦越要的是芒果味的,林钦舟的是草莓。
林钦舟趴在桌子上,嘴里咬着勺子,仰着脸问秦越:“秦越,你怎么不点西瓜的呀?”
秦越舀了一块芒果,反问他:“那你怎么没点?”
“不知道呀。”林钦舟说。秦越挑眉笑了下,“那我也不知道。”
“你有病。”林钦舟说,秦越点点头,“嗯,我有病。”
然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开始大笑起来,像林钦舟生日那晚一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笑酸了。
搞得店里好几桌客人都朝他们望过来,看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神经病。
终于停下来后,秦越叫他的名字:“林钦舟。”林钦舟嘴角向上提着,“嗯?”
“我是真的有病。”秦越说。林钦舟根本不信他,“是是是,你就是有病,神经病。”
秦越轻笑几声,看着林钦舟澄澈干净的双眸,朝他说:“小少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很脏,但是……我想和别人说一说。”
林钦舟只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无聊的故事”“可怕的故事”“荒谬的故事”,却从来没有听过“很脏的故事”,他觉得秦越的形容奇奇怪怪的,说话时的神态也很奇怪。
就像捡贝壳时林钦舟觉得他身上的那个透明罩子消失了,而现在却被重新罩上了,而且那罩子比原来的更厚、更坚固,把秦越独自封闭在里面,林钦舟有点……够不到他。
他把自己的一颗草莓分给秦越,说:“那你说吧。”
别人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可以变高兴,希望秦越吃了这颗很甜的草莓也可以笑一笑。
但秦越没碰那颗草莓,他甚至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勺子,显得有些拘谨地坐着,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一些,遮住他半边脸。
——他又在抖。
——好像很害怕。
——可是为什么。
——他在怕什么?
他把手伸过去,拉住秦越垂在大腿上的一只手,很轻地晃了下:“其实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
秦越手指很明显地缩了一下,像是想把林钦舟推开,又在最后时刻反应过来牵住自己的人是谁,所以没动。
他很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抬眸望着林钦舟:“我想说。”
能听出来他声线也在抖,林钦舟心里越发觉得古怪。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双手握着秦越微凉的、微微发颤的手掌,“秦越,别怕。”
秦越很久没动,看着他。两个人这个姿势太奇怪了,连路过的服务生都忍不住朝这边扫了几眼,秦越忽然笑了下,从胸腔里吐出一团气,然后说:“小少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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