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都靠什么谋生呢?”问罢唐珵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困难,也许我能帮您牵条线。”
这个村庄年轻人少,小孩儿更少,学校里二十多个学生全是单亲家庭和留守儿童,更叫唐珵觉得诡异的是,包括念念家所有的单亲家庭都是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他问过王老师,有的是父母离婚抛弃孩子跑了,有的是意外出事,有的病死,反正就那么七八户,没人觉得多奇怪。
唐珵一开始也觉得,村里条件不好有了病灾扛不过去也不意外,但来了这几日除了在外打工的,唐珵在村子里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性都没见过,丧妻的男人们也几乎没有再娶的。
“都靠着种那两亩地活呢...”听到唐珵的话村长的语气变得殷切,“唐组长,你们公司需不需要我们的大米和苞米啊?”
“公司有固定合作的供应商。”唐珵缓缓道,“但现在农产品直播很有热度,我可以帮你搭线,找人来村子里直播,也可以帮你介绍一些农业专家,驻村考察以后你们可以扩大一下规模...”
“不用不用。”没等唐珵把话说完,村长想也没想拒绝了,“你不知道我们村子里的人保守不喜欢来那么多外人,咱们以后再说吧,谢谢你的好意啊唐组长。”
唐珵也没觉得被拒绝尴尬,仍旧柔和地笑道,“没关系。”
唐珵发现这个村子虽然有大问题,但好在聪明人不多,比起当年付陈规调查冥婚的时候,看似顺利很多。
回过身唐珵把电暖器放在屋外打算给陈浩用,唐珵虽然觉得冷,但好些年没用这个东西,对它还是有阴影。
应该是大三那年,放了寒假唐珵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工作,说实话他那时候如果不是急着用钱又图着有地方住,本应该找些更体面的工作。
说是有宿舍其实带唐珵去的时候才发现就是在自己地下室的杂物间里空出来一个小屋子,昏暗暗的不见光,上海那种地方能找个免费的住处已经相当不容易,唐珵也不敢挑剔。
住进去以后最难受的就是地下室的潮湿,唐珵很多时候是累得不得不睡着,但其实睡眠质量已经相当差了,那时候身体还算好就这么睡一晚上起来照样干活。
等着住了两个礼拜唐珵实在冻得受不了的时候,才难为情地开口说能不能换个地方,老板就给他丢了个电暖器,让他凑活一下就开春了。
第一次用的时候,唐珵紧挨着这个小太阳,寻思这名字没起错真像个小太阳一样暖和,那时候很贪暖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窝在电暖器跟前。
唐珵想自己现在这身体很可能也是受那时候的累,极度潮湿又极度干燥,后来也从没有好好保养过,怎么可能没毛病。
考研的结果也是在那间地下室里出来的,说实话他对读研没抱多大希望,笔试名次不算靠前,他也没有权威的论文发表,大学期间的成绩也很一般,唯独优越于别人的就是面试时候的表现。
所以原本不在期许当中的事忽然有了好的结果,唐珵有点乐过头了,出门买了不少的酒,上了大学他根本没有闲余的钱买这些东西,但那天就挺想喝点。
那是这些年唯一一次喝断片,边喝边掉眼泪,但兴奋一定大过于难过。
那次醉酒是在爆炸声中惊醒过来的,他喝多以后忘了关电热器,电热器把椅子上的手机烤炸了,唐珵就在那一团火焰中迷茫了几秒,然后连滚带爬地拔掉电源用水浇向了爆炸后自燃的手机。
那一晚假如再喝得不省人事点,假如地下室里没有那么潮湿,他可能就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还好...
工作虽然丢了,命还在。
“我知道念念在哪儿了。”
背后传来陈浩的声音唐珵被吓了一跳,听明白陈浩的话后唐珵恢复了神色,“在哪儿?”
“地窖里。”
村长敢让李富国就这么带着人去自己家,唐珵就猜到念念平常可能不在屋子住着,或者只要家里没人她就会被藏在哪里。
“我去的时候发现地窖的盖子没有盖好,你想想李富国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地窖里能有存货?里边没东西他没事打开地窖干什么,说明念念被藏进去了。”
他上次还见过念念来村长家,人身自由肯定是没有被完全限制,那就有机会见到她。
“和李富国聊什么了?”
陈浩想到这个脸色有点不太耐烦,“能聊什么,拉着我说他们家这里穷那里穷,想着法的让咱们多资助他点,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照片给我看看。”
陈浩把手机递给唐珵,唐珵翻了几张,陈浩拍得细致屋里屋外拍了个遍,李富国家里的条件的确相当贫寒,那种穷迫感甚至和这个世纪违和,其实整个村子都是入目的贫瘠,可他们竟然在两年前就已经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
唐珵反反复复地看才发现一个问题,“他们家没有水龙头?”
“嗯,跟我抱怨过了,说村长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家里面除了能避寒其余什么也没有,连水管都没给他们接,每天只能去村长家里接两桶水。”
李富国当然懒得干这担水的重活,村长他们也不可能善心到每天把水给他们送过去,那这挑水的事儿自然地落到了念念头上。
想起她那将近七个月大的肚子,唐珵皱起了眉头。
“今天晚上我睡在外面。”
“啊?这不太好吧?”
唐珵顿了顿,看了眼陈浩的床,“你放心我不睡你床上,我在椅子上坐一晚,念念今晚有可能会来。”
陈浩犹豫了一下,当然不是他嫌弃唐珵,只是一看唐珵这人平常就爱穷讲究,“你就在里边睡吧,我听到动静了叫你。”
“不用,等你听到动静就晚了。”唐珵拍了拍电暖器,“冷的话开着点,睡前记得关了。”
唐珵把今天的记录写完照例给宋瑜发了一份,宋瑜没回他的消息,似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或者是没兴趣点开,总之真成了唐珵把宋瑜这里当成独角戏的留言板。
为了试探一下宋瑜,唐珵今天在结尾特意写了一句,“李富国家里的地窖大概率是念念的藏身处,唯一能和念念接触的机会只有在这里,调研快要进入尾声再见不到念念留在村子里会被人怀疑,我打算今晚翻墙进去。”
隔壁村长的灯熄灭不久唐珵把灯也关掉,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到了深夜隔壁睡熟以后再出门。
唐珵坐着的角度抬头刚好能看到月亮,泛着泠泠的白光,在唐珵眼里毫无美感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憎恶,它在最高处应当看得到这人间百态,丑恶与美好,虚假和真相,看着人类千百年的在这儿争凶斗恶,做着个最无能为力的看客。
记者何尝不是如此呢,做了这么多年的看客又有哪次真的能干涉到世间的善恶,付陈规的冥婚报道出来以后恶俗并没有随之消失,不过由明转暗,黑色的产业链不断,与冥婚相关的案件这些年依然发生了上百起。
当年的疫苗报道出来后,调查记者被三度辞退,过了没几年首都之下就又出现了柏瑞这样的公司胆大无惧地重走旧路,但中国已经很难出现甘愿职业生涯中断的第二个调查记者,去揭露疫苗问题,为民请命。
当然总有人的良心不会因为这个而丢掉,也总有人的良心不断弄丢最后也捡不回来。
黑暗中,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来,唐珵垂下头双手已经攒出汗,看着屏幕上弹出的头像,唐珵先是怔愣了几秒,而后一阵从心底涌上来的兴奋刺激得他手抖。
唐珵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手机的震动仍旧不断,有种唐珵不接对面不罢休的劲头。
刚按了接听键,对面就传来声音,“唐珵。”
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但只要仔细听就听得出来那是刻意压制过后的镇静,没等到唐珵的声音,对面的人终于忍不住,“说话!”
唐珵微微抬了抬头,刚才的那轮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但仍旧照得仰头的人一身清明,“在呢,宋瑜。”
宋瑜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在手机两端都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是唐珵久违的温和,“你那里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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