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炀略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时间——23:05。
距离熄灯时间都过了五分钟。
不知怎的,路炀莫名想起昨天班会上三班群里的那串顺口溜般的调侃,一股很莫名的情绪阻止了他应答的欲望。
就在他刚准备拧灭灯装睡的时候,桌旁手机上,贺止休那串极具辨识度的备注名陡然跃然至微信列表上方。
路炀面无表情地瞅着了两眼,顷刻后才捎带犹疑地点开。
-能劳烦借件衣服么?
-突然停电又断水
-我快裸奔了
603门前。
贺止休浑身湿漉地裹着浴巾,杵在走廊上等了足足好一会儿,也没能等来对面的动静。他眯了下眼,正欲转身回屋时,手机陡然一震。
-表里不一小鹿斑比:我的太小,你穿不下
-裸着
第31章 字
数分钟后。
603寝室内。
“还行, 也没有太小,”
贺止休换上柔软黑T,陌生的洗衣液气味瞬间涌入鼻腔,他不由自主地抽了两下鼻子, 认出是与路炀身上相同的味道。
他将半干的头发朝后一捋, 指尖勾着领口转过身:“还是穿得下。”
“……”
路炀咣当一声将卫生间的门砸得震天响,从表情上看, 十之八.九正在后悔刚刚没直接抄起扫把给这人打出去。
他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 才冷冷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时值深夜,宿舍楼里静谧无声, 只余半寸月光在窗外忽隐忽现。
路炀本来是没打算搭理贺止休的那通见鬼的“借衣服请求”的,因此当时回完消息,他又特意调了静音, 便把手机往边上一丢。
完全做好了彻底无视的准备。
哪知这人仿佛率先预料到一般, 路炀刚拿起旁侧的笔,门又跟催魂似得响起。
虽说应中在纪律方面管理较为松散, 但那也是相较于重高而言。
刚熄灯不久, 正值宿管老师巡视时候, 但凡闹出点不妙的动静来,十有八.九明早要被当众点名批评,外加楼下大堂门口的公示栏公开处刑一月游。
路炀并不大在意会不会挨训,但他也确实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被暴露在众人眼下的情况。
尤其是三更半夜跟贺止休一起。
“开个玩笑, 挺合适的。”
眼见路炀表情越来越冻人,贺止休点到为止,轻笑着转移话锋道:“谢谢了。下午班主任突然来跟我说, 我那没见过舍友要搬回来,所以晚上回来就简单收了下东西。没想到洗澡的时候没注意, 一不小心就卡在了熄灯的点。”
结果匆忙之下才发现,仅有的校服全挂在阳台。
因为下了几天雨的缘故,这会儿都还半湿不干,跟直接往身上套湿衣服没什么区别。
路炀拉椅子的动作一顿:“你舍友要搬回来?”
“嗯,听说是叫季炎吧,”贺止休抬步走了过来,“你认识么?”
贺止休这话纯属随口一问。
出乎意料的是,路炀停顿片刻后,居然点了点头:“不熟。”
贺止休尤为意外地看他:“那就是认识?”
“高一下册我刚转学来进来时,第一次月考恰巧跟他分配到了一起,”
路炀刺啦一声拉开椅子,弓身坐下时,半干的发梢又朝前垂落。
他扬手随意朝后一捋,台灯照亮额角一处方才洗头残留的水渍痕迹,“年级最次的一个考场,我作为新生没在校历史成绩,坐倒一,他坐我隔壁列。”
贺止休眼错不眨地盯着他,饶有兴致问:“然后你就记住他了?”
——这种程度当然不足以让路炀记住。
高一下册刚转进来那段时间,是他状态最差的时候。
与现如今一定程度为了刻意避开同学而形成的冷淡不一样,那时的路炀身上的冷是夹带难以抑制的攻击性的,银色镜架都没办法伪装出丝毫斯文,任谁见了都得下意识避开;
以至于转学之初,当下的班主任一度将其视为问题学生潜在份子,连头一回踏进学渣考场都没被人认出是个新面孔,身上的气质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地直接融入了差生氛围。
但真差生和假差生的区别就在试卷发下来后的答题状态。
整个学渣考场四十号人,其中有三十八号全程对着卷子犯晕。
一半是看天书后挣扎着假晕,一半是真晕——直接两眼一闭趴桌上睡死了。
而路炀和季炎是唯二俩没犯晕的。
“他也是转学生?”贺止休奇道:“还是发挥失常不小心进倒一考场了?”
“……”路炀冷冷瞥他:“倒一考场平均分二百分,你见过哪个发挥失常的能‘一不小心’就进去了?”
“二百分怎么了,二百分够上大专了。”贺止休拧着眉满脸正色地纠正道,“学渣的分也是分。”
“……”
路炀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半晌后挤出一句饱含讥讽的话:“确实。我拎条狗对着答题卡踩上两脚,那也是狗努力踩出来的。”
贺止休挑眉看他:“你在内涵我吗?”
路炀往后深深一靠,意味深长说:“我以为这是明示。”
俩人在昏暗光线下一高一低地四目相交,无声的对峙萦绕在俩人沉默的上空,片刻后贺止休突然率先弯下腰,双臂撑在桌沿朝他靠近。
只见他眉峰微拧,面露凶色地冲路炀张开嘴:“汪。”
路炀:“……”
路炀:“?”
寝室寂静数秒,路炀脸色空白地瞪着近在咫尺处的贺止休,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吐出,声音在齿缝间陡然转了个弯,变成一道抑制失败的轻笑。
“艹,”
路炀手指虚拢成拳掩在嘴边,依然掩不住不停上翘的嘴角,往日雷打不动的冷调都在这一刻被击的破碎,顷刻才骂出一句: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那不是你说的么,拉条狗都能上二百。那下次我给你拉拉,让我稳定点儿上。”
贺止休敛去了眉眼间故作的凶意,收臂站直,路炀那件于自己而言略微宽大的黑T,在贺止休身上却尺寸正好,将少年不显单薄的身形衬的尤为笔直。
等路炀笑得差不多了,贺止休又津津有味地把话题拐了回去:“就因为他也在答题,所以你就知道了他?”
不知是不是勾起了当时的回忆,路炀表情少见地露出几分一言难尽。
他倚着靠背停顿了下,才接着开口:
“我当时坐在窗边,监考老师觉得闷,就过来开了个窗,卷子没压好飞了,我弯腰捡起来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贺止休不知何时拉开了对面桌前的椅子,这会儿正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望着路炀。
竖夹在桌边的台灯照亮他半张脸庞,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湿漉的发梢悬挂着晶莹水滴,他却只是浑不在意地往而后一捋。
“说了什么?”
——“装那么久写终于不下去了?”
记忆中季炎的声音陡然从上方响起,一年前的路炀捏着卷子抬起头,对上对方冷酷中带着肃穆的目光,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在对自己说话。
“别想了,”
只见季炎露出一个自以为嘲弄的嗤笑:“哥的卷子,不对外出售。”
……
台灯把双张合并的课桌照出半一块椭圆的光圈。
阴影中,齐青乐那封信被推到边缘一角,挨着卷子要掉不掉。
“所以,”
贺止休在路炀仿佛回忆起什么惊天大傻子的一言难尽中回过神,憋着笑意出声道:“他以为你是想投抄他卷子?”
“差不多,就差举手告诉老师。”
路炀捏着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随手在一道完形填空上填了个A:
“开始用手臂掩着答题卡,后面直接脱了外套,写完一题盖一题,监考老师以为他是什么隐藏的学霸大牛,也跟着盯梢了我一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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