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后,我突然发现,被困在外界灌输于我的偏见,于是发了疯渴望摆脱Omega的我,与过去那些仅仅因为我是Omega,就肆意对我指指点点的人做了同一件事——把真正的我困在了名为偏见的恶意牢笼中。”
“Alpha未必那么好,而我作为Omega,也未必真的有多差。”
大雨倾盆而落,细碎雷鸣间,Omega的声音清澈干净,裹挟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与上扬,他仰头冲昏沉天幕勾起唇角:
“想通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终于‘自由’了。”
·
姗姗来迟的秋雨格外绵长,来的汹涌走的也不干脆。
直至滂沱雨幕转为淅沥小雨时,后方惨遭弥勒佛留堂的几人才终于得以结束精神凌迟,半死不活地推门而出。
“——我想不通!”
宋达悲怆的声音率先从身后响起。
只见他一手抓着检讨书,一手高举脸前,食指与拇指掐了个毫米距离,愤懑而痛心疾首道:
“凭什么标点符号不能算字数呢!我不就是稍微用的多了这么———点点,凭啥要我再回去补足字数!?”
路炀闻言回过头,顺势瞟了眼宋达手中的检讨书。
间隔数步距离外,那两页薄薄纸张已然被糟蹋的不成样。
七扭八歪的字迹与乌漆嘛黑的划痕,是任何一个语文老师看了,都能当场血压飙升横着进ICU的级别。
——但即便如此,隔三差五的标点符号也尤为显眼突出。
因为那几乎是两字一顿号,五字一句号,隔三差五还得成排列出几个感叹号,狂野的字迹都抵挡不住跟重度结巴没什么两样的断句。
“……”路炀一阵沉默后,无比冷漠道:“你怎么不干脆把标点符号用文字形式写下再念出来?”
他本意是拐着弯嘲讽,谁知学渣的大脑组成真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宋达当下只觉醍醐灌顶,猛地一揪检讨书:
“对啊!我他妈怎么没想到,不愧是你我的炀!”
路炀:“…………”
这所破学校到底是怎么筛出这么多个卧龙凤雏的?
卧龙凤雏之一的贺止休落在末尾,神色则是少见的恍惚。
显而易见,方才的教师花名册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直至跨出教师办公室,秋风裹挟冰冷雨点,迎面溅落在皮肤上,才终于眨着眼缓缓回过神。
“认完了?”
路炀第一次见他这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心下莫名生出丝丝新奇来,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促狭,顺口问了句,“感觉如何?”
贺止休没说话,像才意识到路炀存在似得,足足停顿了半秒后,突然转过身。
旋即他颔首对上路炀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了足足好半晌。
就在路炀以为这人是不是傻了时,就见贺止休突然长吐一口气,没头没尾地吐了句:
“现在感觉好多了。”
“?”路炀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什么好多了?”
只听贺止休由衷诚恳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路班长你长的真好看,洗涤了我饱受摧残的心灵和眼睛……”
他话音未落,就见路班长面无表情地拉起了袖子,指骨分明的五指虚握成拳,冰碴子似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
“你再多说两字试试,我不介意一起把你灵魂也超度了。”
贺止休眉梢一扬,正欲再说,眼角余光忽然瞟见什么。
他视线一顿:“你吃了?”
路炀下意识顺着他视线看去,是手中还没来得及丢的夹心糖包装。
“吃了,”
包装袋太轻,路炀随意往掌心里一攥,抬眼看了看雨势,确定只剩微不足道的毛毛细雨后,才迈步向前朝数米外的垃圾桶迈去。
贺止休举步跟上,夹着检讨书又问:“另一颗呢?”
——另一颗正被白栖捏在掌心里。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楚以维拔声问了句哪来的糖。
“路炀给我的,说是贺止休给他的,”白栖说到这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冲贺止休摆了下粉色包装袋的夹心糖:“谢谢你的糖!”
贺止休微微一笑,状似巧合地遮挡住了楚以维朝路炀投去的、狐疑中夹带危险的视线,彬彬有礼道:“不客气。”
然后他风度翩翩地转过身,嘴角弧度不变,唯有那双深邃桃花眼轻轻一眯,意味深长地对路炀说:“路班长,你居然把我给的糖转赠给了其他人。”
路炀眉梢一扬:“你又没说不能给别人。”
细雨滴落在头顶,贺止休与他对视片刻,忽然颔首凑近,直至俩人相距咫尺时,他才拧着眉峰神色复杂而坚定道:
“可是现在我的灵魂受到了冲击,无法超度了。”
路炀:“……”
贺止休又言辞笃定而肃穆地补充道:“我认为路班长你得对此负起责任。”
路炀:“…………”
他扬手把包装袋往垃圾桶一掼,冷酷无情道:“巧了,我是渣男。”
第28章 自我
“渣男”路炀说到做到, 只见他话音落地,便扭头一马当先走出数十米,丝毫不见半点等候垃圾桶旁、足足愣怔好片刻的贺止休的犹豫。
直至最后一道闷雷从头顶滚过,细雨渐渐由弱转停, 天边密布许久的乌云终于被风吹裂出一条缝, 细若游丝的阳光穿针引线般刺入鹅卵石道两侧,贺止休才终于紧跟着路炀的步伐, 踏入了回程途径的植物园。
茂盛树冠如天然筛网, 将阳光过滤成细碎星片,在水光淋漓的地面折射出寸许光芒。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冷酷无情, ”
贺止休右侧臂弯夹着那份要命的检讨书,明明应该是在紧追前头路炀的步伐,却仗着那双逆天大长腿, 愣是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他俩手揣在衣兜中, 视线略微向下,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路炀漆黑的发顶。
明明主人性格冷淡又毒舌, 黑发却一反常态的格外柔软温顺, 随着动作与风轻微飘晃, 三不五时便沾上碎光打落在肌肤处。
贺止休盯着那一缕摇摆不定的发丝,眼错不眨道:“正常情况下,这种时候不应该说点好听的,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么?”
只听前方路炀闷哼一声, 冷冷说:“我都是渣男了,抚慰什么心灵?”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路班长?”
只见贺止休眉梢一扬,转而又道:
“可怜我苦守寒窑十八载, 三餐野菜只盼君,结果仅仅一封检讨书的功夫, 你就把我们的定情信物转赠给了第三人……嘶,怎么还急眼了呢?”
“戏瘾上来了自己滚去升旗台下表演。”
路炀收回踹空的脚,只觉眉角突突地跳个没完,吸了口气才压着脾气冷冷道:“……你又没说不能给别人吃,下回多余的少往我这儿塞。”
贺止休却是直直望向他,顷刻后突然说了句:“那可不是多余给你的。”
头顶厚云骤然滚过一声闷雷,上方盛着雨水的枝叶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濒临极限,不堪重负地朝下歪斜而去,哗啦几道水声沉沉打落在前方的鹅卵石上。
路炀下意识后退一步,动静间,只来得及捕捉到贺止休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没听见具体内容。
眼下不由蹙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贺止休顿了顿,随口道。
前方雨水尚未停息,垂落在地时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贺止休朝边侧挪了几步,示意路炀靠后站,旋即话锋一转:“就是突然感觉有些新奇。”
路炀瞥他:“什么新奇?”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跟人分享小零食这种东西,”贺止休挑着唇故意逗他。
他确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表演起来堪称收放自如,前后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与过往毫无差别的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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