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炀抬眼望去时仅交错了瞬间,因为下一刻许棉枫又立马垂下目光。
“……那天把你桌子撞倒了,很抱歉。”
许棉枫支支吾吾地咽了咽口水,接着说:
“上周白栖突然正面公开说自己确实是Omega,而且还为你澄清,说并不是你传出来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是……”
“——但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讲,甚至中间还十分没品地抱着侥幸心理,结果拖到今天彻底尘埃落定了,再不说就显得很不道德了。所以从上周五开始打草稿,一直打到了现在。”
大概是见许棉枫但了半天没但出个结果,宋达像是终于看不下去,替他把后半程说完了,旋即又满脸嘲讽地讥他:
“要我说你们也是废,眼瞎心盲就算了,现在道个歉连这点东西都背不下来。怪不得月考语文都不及格,连我都不如。”
这一通话表面是在嘲许棉枫,实则把三班当初那一圈人都骂了进去。
一时之间不单是许棉枫与武子鸣,整个三班都再次陷入了无以名状的寂静中。
路炀没说话,只是目光沉静的无声逡巡了圈教室。
这场“道歉会”估计琢磨了有一两天功夫了,明明正处下课,教室内却难得聚集了不少人,大都坐在位置上悄摸观望着。
贺止休抬起下巴朝里眺望,视线在诸多面孔上逡巡而过,然后颇为意外地发现留下来的大半都是那天许棉枫撞倒路炀课桌后,立在讲台上冷眼旁观的人。
他们仿佛事先说好的一般坐在各自位置上,有人托着下巴假装写作业;有人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但无一例外,均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朝这边望来。
“其实最开始我们也没想好要怎么做,后来是问了老班,他说如果真的想道歉,还是要当面说要有诚意,口头……”
武子鸣停顿了下,才艰涩道:“……口头霸凌与冷暴力,有时候比身体暴力所带来的伤害要更大。”
“所以我们才想着,正式给你道个歉。”
许棉枫抿着唇犹豫片刻,旋即上前两步,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这是我们一起写的道歉信,我……我一紧张脑子里什么东西都忘了,实在背不下来,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呃……”
他像是没勇气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一般,末尾几个字几乎是藏在齿缝间变成了唇语。
路炀却明白了许棉枫想说的话是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收下它吗?
就像收下我们的道歉那样。
人来人往的走廊早在路炀打开门的那一瞬,便有人驻足停留,此刻几扇门窗早已聚满了人,无数道目光犹如利剑般射入教室,灯光从上至下打落,以靠近门窗那一列的桌椅为分界线,将里外瓜分成两半。
一如当初课间时,他们刻意与路炀那样划开界限那般。
“怎么办呢路班长?”
贺止休没骨头似得倚在门框上,略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问:“你要接受么?”
路炀没说话,只是低头看向递来的纸张。
这纸显而易见遭受了不少蹂躏,四角边缘打卷起毛,中央折痕深的稍微用点劲一拽怕是就能平直分裂成两半。
屋外阴云高空昏沉不已,教室头顶开着灯,炽白光线由上至下打落在纸张上,透过薄薄纸面,仅凭肉眼就可窥见下方写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
教室内外仿佛在这一刻无声静止,那些佯装写作业与睡觉的人均忍不住抬起头,纷纷朝路炀望去,四面八方只余走廊两端的嬉戏打闹声顺着风灌入周遭。
许久之后,路炀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收回视线,镜片折射出冰冷光线,五官精致的下半张脸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连自然下垂的嘴角都没发生丝毫变化。
“不好意思,”
少年声线清冷地缓慢开口:“不接受。”
贺止休眉梢一扬,宋达只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
唯有三班教室内所有人表情一愣,露出顷刻的错愕,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
许棉枫脸色煞白,似乎想再说什么。
但尚未开口,就听刺啦!一道动静。
不远处,从路炀推开门起,便坐在位置上不断瞟来视线的女生突然站起身。
“那个……”
所有人转头望去。
只见女生耳畔通红,不知是因为刚被大庭广众下直接拒绝,还是为自己先前所作所为而即将展开的大庭广众道歉的缘故,说话时声音都带着几分颤:
“我……我初中也曾因为谣言而险些被孤立过,所以我知道这种感受,你不接受身为纵容霸凌发生旁观者的道歉,也是正常的……”
她低着头目光游移不定,走廊上无数道打量的目光犹如烈火般将她从头发丝灼烧到脚后跟,几乎没敢抬起头来。
“但、但是我还是想说,”
女生颤抖地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猛地从位置上踏出,步伐飞快地走至许棉枫身侧、路炀的正对面。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刚刚武子鸣的鞠躬,猛地来了个下腰——动作太大双手险些磕到了地板的程度。
“对不起!”
只听她颤抖却尤为响亮道:“没想到我有天也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霸凌者之一,即便你拒绝,这个歉我也必须要倒。”
假若许棉枫与武子鸣是这场公开道歉中第一炮,那么在路炀那泼冷水之后,这位路炀交谈次数不超过一只手的女生,便是再次点燃引火绳的那枚火苗。
霎时间如星火燎原,趴坐在位置上的人群如拨开电闸总开关般,一个接一个地从位置上站起身,每一道身影伴随着一句道歉,刹那间场面尤为壮观,直接将走廊上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压得一干二净。
直到教室再次恢复安静后,沉默许久的路炀才终于再次开口:“我话还没说完。”
所有人一愣。
“想要我收下,可以,”只见学霸屈指,往许棉枫手中捏的指骨都发了白的道歉信纸上一弹:“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发展俨然是这些人未曾设想过的,一时之间所有人面面相觑,武子鸣直接紧张屏住呼吸,教室上空凝滞着难以忽视的幽静。
片刻后才听许棉枫抿唇,哑声问:“……什么条件?”
“下次班主任竞选班长,不要给我投票,”只见路炀抬手一拨镜框,眼角眉梢探不出半丝多余情绪。
他大概是真的对班长这职位深恶痛绝,末了话音一顿,又极为难得地着重补充道:“一票也不行。”
许棉枫:“……”
女生:“……”
三班所有人:“…………”
刹那间四面八方死寂的落针可闻,连带宋达在内,所有人都满脸愣怔地看着路炀。
唯独贺止休在短暂的愣怔后,偏头低低笑出来。
直至头顶预备铃终于打响,走廊上驻足的人群一哄而散时,许棉枫才终于回过神,发出了一声恍惚而诡异的两个字:“……就这!?”
“不行?”
路炀眉梢一扬,把手往兜里一揣抬步就要走:“不行就算了。”
“草!”许棉枫一个激灵连忙回过神,立时把纸张往路炀怀里一塞:“行行行!不投就不投,别说一票了我半票都不投!”
武子鸣闻言也连忙回过神,点头如捣蒜般拔声说:“我也不投!”
“……那我也?”
“我也不投?”
“不投就不投!”
……
一石激起千层浪,刹那间此起彼伏的“不投”声响彻三班每一个角落,瞬间将方才的死寂与凝固驱散的一干二净,惹的走廊上焦急回教室的人又纷纷探头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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