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昀禛听到这名字,油然而生宠溺笑容,“你是他堂哥还不了解他?小病也能装成大病,好和我没日没夜撒娇。”
宋知舟无奈摇头,“他从小就粘你,现在结了婚更是能大大方方撒娇了。”
褚昀禛听着这话可谓相当受用,一双上挑的眸子忍不住眯成惬意新月。
他心情好,受宋知舟托办的事便也不觉得麻烦了,将身边一整个公文包直接放到好友手里,“都在里面了。”
宋知舟接过,真诚道了声谢。
“不打开看看?”褚昀禛抱臂看他。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宋知舟说罢,又朝不远处的饲料商贩招招手,买了包新谷子。
褚昀禛大清早开了快一小时来这小公园和宋知舟碰头,万没有立刻往回赶的道理,便继续攀谈道,“虎毒尚不食子,袁百梁那老家伙确实不是东西。”他瞥了眼方才交予宋知舟的公文包,“还好现在摘出来,不然将来若袁氏不出事儿也就罢了,出事了第一个拿他顶包。”
宋知舟远远抛出一大把谷子,闭眼倒进椅背,“是啊。”
“干嘛唉声叹气,他既已不受袁氏牵制,你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褚昀禛说着,也另外买了包谷仁,刚拆就有一大堆鸽子往他手掌冲,吓得他一把将谷仁塞进宋知舟手里。
宋知舟掂了掂谷仁,突然问道:“最近见过褚衡吗?”
褚昀禛耸耸肩,幸灾乐祸道:“可能躲在哪个地方买醉吧。”
说罢又戏谑地拍宋知舟肩膀,“其实我觉得还是我家好侄儿更适合你那位前夫,不如你也别折腾了,‘退位让贤’吧。”
他本是想把两个至亲放一起一并取乐,褚衡兴许介意,但宋知舟从来无所谓这些玩笑话。
可今日似有不同,他每说一个字,宋知舟面色便阴沉下一分。
末了竟是颓败喃喃道:“你说的对,确实是阿衡比较适合他。”
褚昀禛一愣,忍不住去探宋知舟额头,手伸到一半,突然顿住,“你……你母亲忌日快到了吧?”
宋知舟望着远处高高盘飞的红瞳白鸽,突然道:“昀禛,你记得我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褚昀禛想了想道:“是病逝吧?具体什么病症,你没和我说过。”
宋知舟摇头,猛地向远处抛出颗谷仁。
那只盘飞的白鸽顿时收了羽翼,直直俯冲下来。
“是坠亡。”宋知舟转过来,对着猛然瞪大双眼的褚昀禛,露出酸楚到极致的微笑,“她就那么…落在了我面前。”
第60章 清醒梦
沿着厚实地毯穿越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并没有关严实,门缝中倾泻而出浅淡阳光,伴着几声不大却清晰的清亮笑声。
宋知舟的手悬在门把,既不敢贸然按下,又不甘就这么收回,最后虚虚覆在半开的门板。
笑声依旧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夹杂着一两声含糊的闲谈。
终于还是没忍住,他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笑声戛然而止,徒留靠窗摇椅在随风飘散的纱帘间摇摆的吱呀声。
宋知舟绕到窗边,将几乎完全敞开的窗户关小了些,这才回身,对陷在摇椅里聚精会神看杂志的袁冉道:“看什么这么有趣?”
袁冉指尖捻过纸页,动作缓慢却流畅,并没有因耳边问话产生任何反应。
宋知舟却也不觉得被忽视有什么问题,他就像一个常年因常年照顾自闭症儿童而养成超人耐心的家长,自顾自开启着自己的陪护工作。
他先将杂志从袁冉手里抽走,夹好书签放在一旁,而后才小心翼翼将对方衣袖挽起。
袁冉小臂外侧横亘着几道上次事故留下的疤痕,虽已愈合,却依旧狰狞可辨。
宋知舟半跪椅侧,仔仔细细在上头抹着去疤的膏体。
这去疤的软膏,他已经为袁冉抹了好一阵子,但并没任何改善。
讲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
上次事故中最严重的一道伤口其实在小腹,但宋知舟没有碰。
只要自己的手一接触到袁冉布料之下的皮肤,那人就会发了疯般挣扎。
袁冉现在的状态不对,宋知舟知道。
但送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出来也没见什么大问题。
甚至面对医生时,袁冉还能笑着侃侃而谈。
但他就是知道,袁冉不对劲。
抹好药,他并没第一时间放开对方腕子,拇指在凸起的关节处细细摩挲了一会儿。
这么靠近了看,更能确定这人比前阵子瘦削了不少,他盯得入神,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低低轻笑。
他猛地抬头,就见袁冉注视着自己身后,像应承下什么事似的,轻轻点头。
宋知舟心下一凛,顺着对方目光向自己身后看,可身后空空,房门也依旧保持着他进来时虚掩的状态。
袁冉依旧在笑,宋知舟只觉整条脊梁骨都被浸入了冰水,又冻又麻。
“小冉……在和谁说话?”
宋知舟伸出手,想触碰又不敢碰,别过脸踌躇了一会儿,再看过去,那人已经无限安然地睡着了。
将睡着的人抱起,往床铺走。
他记得两人刚结婚那会儿,有次袁冉冒雨出去跑步。
后来雨势越来越大,自己便出门去寻,居然刚好在半路找到了因高烧而差点晕倒在雨中的袁冉。
自己当时费了大力气把人背回去,许是因为发烧,那人身体烫得不行,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又湿又热贴在他背后,在摩擦间避无可避持续攀热。
他从来不屑于做由着本能驱动的那类人,却在最不应该怀揣慾nian的时候,对袁冉产生了不可言说的冲动。
那天是两人开始亲近的起点。
而如今对方依旧在怀里,两人间早就不复当年温存。
将人放进被褥,指尖不由自主掠过有些散乱的发丝。
从前短硬的头发变长了很多,缠绕在宋知舟指腹,就像某种柔软的邀请。
他有瞬间的恍惚,不由自主贴近,又在须臾清醒。
唇峰划过鬓边发丝,贪恋着近在咫尺的温热木质香。
“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就……”他将袁冉发丝妥帖别到耳后,“睡吧。”
门吱呀打开,又轻轻合上。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
“你说他就要干嘛?”许芝从纱帘后走出来,施施然坐到宋知舟方才坐的地方。
“哈,谁知道呢。”袁冉挑了挑眉,扭过头去看窗外渗着柔和光线的晴空。
“要不要去楼下走走?”许芝伸手,将宋知舟方才别到他耳后的发丝尽数捋回鬓边。
“这都几天了,一直闷在房里。”她说着,在胸口比划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妈妈。”袁冉蹭到许芝膝头,仰面躺着,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下拍了拍自己心口,“我已经把它吃下去了。”
“这么厉害呀。”许芝温柔莞尔,“我的小笨蛋哟。”
她还想说什么,只是窗外一阵风吹来,便消散不见了。
袁冉知道的,自己不对劲。
关于那天坠楼的细节,他其实记得不太清楚。
只是应着马上要被关回禁闭区域的恐惧,肾上腺素激增,拼了命挣脱了保镖的桎梏。
之后就像飞蛾扑火,辨认的不是方向,而是视野中唯一的通透光源。
身体飞出去时,他甚至还有些懵,但很快,视野里就只剩下了血红色的草坪,和宋知舟惊诧又惨白的脸。
治疗期间,他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中途醒过来数次,前几次是在医院,之后是宋知舟抱着他坐在车里,最后又回到了这个房间。
宋知舟并没有继续锁着他,房门几乎24小时都是半敞的。
但他没有出去,因为没有力气。
那是种从灵魂最深处爬出来的疲累,明明吃饱喝足睡够,依旧动弹不得。
从前几天起,事情有了变化。
那天早上,他在浓重的烟味里醒来,睁开眼就见袁百梁站在房间中央默默抽着雪茄,还穿着最后一次见面时那套灰色西装,面容阴沉,不言不语,一口接着一口吞云吐雾,烟灰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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