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挡到袁冉面前,但看见对方斑驳的颈间和面如死灰的脸,却惊惧地说不出下文。
“别问。”袁冉冰凉凉的指节抓上好友腕子,“至少今天别问。”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尾音里却有颤动的彷徨。
姚安予眼眶有些红,拼尽全力压下质问的心。
拖着袁冉往回走,一进家门就将人推进浴室。
他从门缝里将换洗衣服递进去。
袁冉隔着门,轻轻道了声谢。
姚安予嘴巴扁了扁,终是没说什么,生怕自己一出口就是哭腔。
袁冉这个澡洗得太痛苦。
滚烫的水浇到身上时,才发现哪哪儿都是擦伤。
更别提那个部位。
混着白*流下的还有肉眼可见的血丝,每一次探入处理,都像是强行送他回到一个小时前的可怕场景。
“靠……呼……”
最后一次清理,伴随着忍痛的咒骂,他长长舒了口气,已经分不清背上是花洒中溅落的水珠还是自己的冷汗。
姚安予很贴心地给了袁冉一套高领睡衣,他擦着湿漉漉脑袋出去时就见好友抱着床被子站客厅里。
见到自己来了,便招呼道:“去房里睡吧,我睡沙发。”
“不用,我睡沙发就好。”
袁冉想去夺对方手里的棉被,只是刚有动作就被腰部钝痛拉扯得龇牙咧嘴。
姚安予趁机连人带被子倒进沙发,“哎呀好困好困,我先睡了。”
袁冉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接受了发小的好意。
进了房,就见唯一的台灯光源下放着一杯水和一盒消炎药。
袁冉没有喝水,囫囵吞了两颗。
也不知是药效还是体力早已殆尽,本以为会是个不眠夜,结果脑袋刚着了枕头就沉沉陷进梦乡。
客厅里,姚安予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沙发上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依旧心乱如麻。
一墙之隔的卧室静悄悄,也不知袁冉睡是没睡,他起身,想去看看好友的情况。
脚刚着地,就听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都这个点了,定是来者不善。
姚安予瞅瞅卧室,又看看门,最后抄起一把美工刀才往门口走。
“谁?”
他贴着门缝压低声音问。
“宋知舟。”
一想袁冉身上的痕迹八成就是拜这人所赐,姚安予也顾不得思考这人是怎么取得自家地址的,条件反射捏紧了手里的美工刀。
“这么晚了,宋先生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接袁冉。”
隔着一道门,姚安予看不见对方样貌,就觉那声音冷冰冰,只是阐述,没有其他任何感情。
“他不在我这里。”
姚安予立刻道,“宋先生请回吧。”
“是么。”
门外声音顿了顿,“可他的车就停在楼下。”
“呃……”
姚安予一时语塞,干脆也不装了。
“这个点,你跑我家乱敲门,我完全可以报警说你扰民。”
恐吓完这句,外面居然真的没了声音。
姚安予狐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贴着门缝听外头动静。
他嘴上说得狠,实际哪见过这种架势,壮着胆试探:“你、你你走了?”
“没。”
姚安予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应吓得连退两步,就听外头又道:“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不用管我,实在要报警……也请自便。”
“你…!”
姚安予突然觉得袁冉看人的眼光有大问题,这个宋知舟脑子绝对不正常。
他握着美工刀节节后退,突然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刹那间只觉天灵盖都要飞出去!
猛地转身,哈,原来袁冉揉着眼睛站在身后,这才抚着胸口松了气。
“嗯?”袁冉借着窗外路灯亮光看清了好友手里出鞘的美工刀,“刀?”
姚安予立马去捂他的嘴,神色慌张地摇了摇头。
袁冉在瞬间的怔愣后反应了过来。
目光从姚安予脸上慢慢转移到了门板,心下一沉。
过了一会儿,袁冉将姚安予的手从自己嘴上挪开,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安抚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径直向前拉开了门。
黑暗里,宋知舟直挺挺站在一米开外的走道中央,像座凝滞的大理石像。
听到开门声,蓦地转过身来,如同迷途旅人陡然见了前路,倾着身子向袁冉奔来。
两人隔着门框站定,却没有对视,准确的说,是宋知舟不敢和袁冉对视。
他的目光从袁冉高领里露出的些微青紫,往下再往下,落在伤痕累累的腕子上。
抬手,似是想触碰,却被对方触电般连连后退的动作骇得六神无主,面上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袁冉退,宋知舟也退,在无言间渐渐退回到方才伫立的地方。
这个意思很明确,他不会强迫袁冉跟自己走,但自己也不会就此离开。
除非袁冉从这幢楼出去,在此之前,他会一直等候在这里。
姚安予快被宋知舟的举动气乐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赶人,却被袁冉拦了下来。
“我跟他走。”
“好好好……什么?!”姚安予大惊失色,“你疯啦?!”
“我不想逃,得和他做个了断。”
“了断”两个字在走廊里环绕成浑厚混音,钻进宋知舟耳朵里,让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袁冉随意套了几件姚安予的衣服,朝好友点了点头,直接出了门,越过宋知舟率先走进电梯。
宋知舟忙不迭跟上,两人一左一右分隔着一米多距离,站在电梯两侧,没有任何交谈。
楼下,宋家本宅的刘管家正发动着车焦急等待,看见两人走过来,立马下车开门。
袁冉先进了后座,又抬手指了指想跟进来的宋知舟,“你坐前面。”
宋知舟没有任何异议,立马转身坐去前座。
刘管家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了一会儿,面露无限担忧。
车行上路。
窗外,凌晨三点的天空透着沉沉暗色。
车内,除却车辆行进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
宋知舟时不时从后视镜偷偷打量袁冉,就见对方从一开始的正襟危坐,渐渐变得萎靡,面容在辛苦忍耐与疲累不堪间不断切换。
最终倦意盖过了疼痛,就那么皱眉抱着臂,斜斜靠在窗上睡了过去。
未几,原本行驶在高架主干道的车辆闪着转向灯向右侧并了线。
如果袁冉这会儿没有睡去,应该能发现,之后的路并非通往钤园。
袁冉醒来时几乎无法从厚重窗帘外透进的光线判断现在是清晨还是下午。
习惯性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与此同时,阵阵酸痛将满溢的困意击退得干干净净。
睡意退潮的刹那,种种不堪记忆便卷土重来涌入了脑海。
而与荒谬记忆相对应的是,自己居然根本就没睡在钤园的卧房里。
忍痛起床,落地瞬间只觉脚下柔软,定睛看,竟然是一床叠放整齐的地铺。
残留在上面的柑橘香气,不用细想,也能知道明昨晚是谁躺在这里。
袁冉不以为意,越过地铺往外走,他需要找到宋知舟,现在马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还没走近房门,门便自己开了。
捧着药箱进来的宋知舟看到袁冉的瞬间,眸中倏尔泛起亮色。
又在接收到袁冉面上寒气时,萎靡了下来。
他捧着药箱不说话,只是用肢体语言示意对方坐回床上,好让自己换药。
行,换就换。
袁冉往回走,边换药边谈也行。
“我们离婚。”
他开门见山。
宋知舟闷着头给他手腕换纱布,就像完全没听见这话。
“啧,聋了?我、说、离、婚。”袁冉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宋知舟果断摇头,俯下身,想给袁冉腰上涂药,却被对方一巴掌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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