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龙来到衣帽间,看着堆成山一样的衣服,领带被扔得到处都是,简直想死。
是了,有覃志钊这样盯着他,方焕真该被评为香港十大劳模,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父亲和大哥好似很愿意看见他这样忙碌,每周六喊他回家吃饭。
这种场合,覃志钊通常也在。
他现在不像从前只能站在廊檐下,是父亲邀请一同共进晚餐的自己人。说到方宅,方焕感觉好多年都没回来了。他在这里用荔枝砸阿钊,让阿钊替他打掩护,怎么时间一转,竟过得这样快了。
晚饭过后,大哥带父亲去剧院看戏,母亲有朋友相邀打牌。屋子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方焕站在少时住过的房间,是三楼朝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楼下的花园。
他看见覃志钊站在一楼侧门处,也是荔枝树底下,他没怎么站直,轻轻椅靠在门边,单手揣在西裤口袋里,抬头看向不算明朗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钊,”方焕趴在窗边,枕着手臂,“我现在没男朋友了,要不你做我男朋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说荔枝酒好了,你要不要也尝尝,带一点释然的无所谓,还带一点口渴时的心急——管它是荔枝酒还是水,反正先喝下去再说。丝毫没有少年时的羞怯。
空气中有细微的摩擦声,是打火机在响。
很快,一簇火苗蹿上来,覃志钊用掌心拢住火苗,利落地点燃烟,火苗瞬间熄灭,转而明亮的是烟头,在每次吸气之间,忽明忽暗,像心跳,覃志钊掸了掸烟蒂:“舔狗不得好死。”
“阿焕,你记住了,老子不当舔狗。”
这是覃志钊第一次用成年人的方式跟方焕对话。
果然,下一秒,方焕在楼上砸东西:“覃志钊,我宣布你现在已经死啦!”
第42章 我就是
听见方焕在楼上大呼小叫,覃志钊拧眉,吸了一口烟,接着,徐徐吐出烟圈,烟雾遮住了他的眉眼,随着烟雾渐渐散去,他好像低着头,在轻轻地笑,再抬起头时,面容已恢复沉静。
为了让方焕熟悉集团业务,他现在正在各个部门轮岗,覃志钊也因此要定期向董事长汇报方焕的适应情况。董事长提醒覃志钊,让方焕低调一些,不要特殊化。
覃志钊说除非必要场合,少爷一般都自己开车,从未迟到。
“他那些豪车少往公司开。”董事长清了清嗓子,“或者你绕远路,捎他一程,要么坐地铁也行。”
要方焕搭乘地铁,那还不如杀了他,覃志钊合上文件夹,“我接送他。”
董事长起身,缓慢地走向书房的窗户,光线落在他肩头,人虽是站着的,却有些老态龙钟,甚至轻微地咳嗽:“我最不放心阿焕了,他虽最会读书,却不走正道……”
“阿钊,”董事长侧过身,眸光定在覃志钊身上,覃志钊立即起身,听见董事长继续说:“除了你,现在谁也管不住他。”
覃志钊敛住眉眼,言语间有安抚之意:“您说话他也听。”
“他听?”董事长哼笑,“我顶多管他的卡。”
书房陷入宁静,甚至能听见窗外的鸟轻声鸣叫,过了一会儿,家庭医生敲门进来,嘱咐董事长记得吃药,覃志钊也意识到,这个时间点他该走了。
自香港回归,经济形势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先是往常出口的贸易,渐渐有了对内需求,再来港台文化盛行,一切呈现喷井式发展,地价也一涨再涨,所有事物都进入快速通道,如流光一般涌向巨大的市场。
方家产业遍及多个行业,根基又深,占有不少市场份额。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方焕本无意争家产,只做个闲散人,奈何他爸不让他闲着,非要让他像现在一样轮轴转。还别说,有个班上是跟从前不一样,至少不那么无所事事。
有时候覃志钊在总部,会到方焕轮岗的部门,虽不是跟方焕直接交流,也会观察他的状态——还好,方焕真正做起事来不矫情,同大家一起做方案,吃工作餐,饮奶茶,又或者开会到深夜,身上全然没有富二代的架子。据方焕的直属leader讲,是个务实的年轻人,就是锋芒很足。
资源规划部门最是卧虎藏龙,为了更好地切入工作,覃志钊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太多,估计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方焕是太子爷,只当他归国有志,纵然有些锋芒,也实属正常。
这天早上,覃志钊像往常一样过来开会,注意到方焕的座位空着。
起先他没放在心上,是到了中午,依然没看见方焕,覃志钊给徐从龙打电话,问少爷去哪了。
徐从龙说:“噢,他请假了。”
“请假?”覃志钊看了看腕表,今天是周五,又无特殊节日:“为什么请假,生病了?”
“钊哥——”徐从龙讪笑,“少爷回家了,反正没生病,你别担心。”
覃志钊思索片刻:“知道了。”
要从公事问出点名堂,当然难办,覃志钊只留意了一下当天部门的氛围,一下班就开往方焕的住处,只是没想到徐从龙也在,正在客厅看电视,“钊哥。”徐从龙起身,将电视音量调小。
覃志钊在玄关处换鞋,问:“少爷呢。”
徐从龙仿佛要拦住覃志钊的去路:“少爷休息了——”
覃志钊松了松领带,将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徐从龙,“放到冰箱。”
徐从龙站着不动,有些为难。
卧室的灯开着,方焕的车钥匙也在茶几上,人应该在家里没错。
这时候天色全暗下来,维多利亚港湾楼宇林立,在对岸熠熠生辉,游轮缓慢移动,落地窗隔绝了一切声响,全世界仿佛按下静音键,能站在这里俯瞰夜景,很难想象‘不开心’三个字究竟要怎样写。
徐从龙朝覃志钊递了个眼神,两个人往餐厅走,徐从龙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覃志钊一边清洗基围虾,一边问:“谁?梁广骏?”
“其他人呢?”覃志钊问。
徐从龙答:“冷眼旁观。”
覃志钊打开水龙头冲洗基围虾,捞起来放在玻璃碗中,还往里面加了盐:“方案算谁头上?”
“这我不知道,只知道会议室吵得很凶,场面难堪,少爷就回来了。”
原来是工作上受了气,覃志钊哼笑:“那几个老家伙没表态?”说着,他甩了甩手,慢条斯理地用厨房纸擦手,“他们心里应该有数。”
徐从龙摇头:“他们不肯松口,没有开放资源。”
“那是——”覃志钊拧开燃气灶,看着火苗蹿起来:“动人家蛋糕,当然遭人恨。”
“钊哥,”徐从龙像是不放心:“少爷他心情不好,叫我别打扰他——”
照常理,这种时候方焕应该独处才对,却把从龙留在身边,估计就是为了应对覃志钊。
覃志钊只当没听见,将购物袋里的东西陆续放到冰箱,还嘱咐徐从龙:“看着水,开了叫我。”
说着,覃志钊往卧室走。
当初装修时,设计师其实有建议安装瓷砖,说是更衬港湾胜景,方焕嫌瓷砖冰冷,全屋铺了木地板。覃志钊脚步很稳,也很轻,因屋子里安静,能听见拖鞋轻微摩挲地板的声音。
房门是虚掩着的,从缝隙处能看见床上被褥凌乱,还有轻微的翻身动静。覃志钊摘下手表,放在一旁的置物柜上,再敲了敲门,里面并无人应答,他就推门进来了。
卧室光线昏暗,只亮着一盏台灯,而方焕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背对着覃志钊。
“阿焕。”覃志钊静静地开口。
方焕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却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听起来闷闷的:“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出去吧。”
‘咔哒’一声,房门发出轻微的声音。
空气静默了片刻,方焕以为覃志钊已经出去,拂开被子时,却见覃志钊坐在单人沙发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他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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