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来势不汹,但却细密绵长,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直到晚间才稍有停歇。
雨虽然停了,但空中乌云仍在,仰头就只能看见夜幕里黑压压的云层,星星月亮那是半点也见不着影子。
庄宴从白天起就有些担心,晚上见雨停了也没能放下心来,毕竟乌云还在,谁也不知它会不会半夜突然又开始下,而他选定的那座人行天桥是露天无顶的。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提前带组去了市区,并安排演员们十点多从山庄出发、按时到场,决定到时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掐着雨停的间隙抓紧拍,再不行那就只能改期了。
此时,市郊道路两旁的绿化带在路灯映照下散发着被雨冲刷后的水光,路面也湿漉漉反射着行驶车辆的远光灯。
车内,副驾驶上困得快睁不开眼的豆子已经塞上了耳机,决定用重金属摇滚强行提提神。
宋野城眼见侧窗上再次出现了细如尘埃的雨星,心里轻轻啧了声,心想庄宴的担心果然没错,今晚这场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拍成。
想着,他转头看向了身侧,只见江阙静静倚在另一侧窗边,窗上一指宽的小缝涌入丝缕微风,轻轻拨动着他额前的碎发,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编织出明暗交迭的光影,将他本就乌黑的眉睫衬托得更为浓密,也将他望向窗外的眸光点缀得更为清亮熠烁。
宋野城盯着这静美如画的侧影看了片刻,心中忽而划过了一丝没来由的熟悉感,就像初见江阙那夜看着破旧木门缓缓拉开、月光染上门中人眉眼时一样,仿佛处于这般晦暗光影中的江阙总会给他一种微妙的似曾相识之感。
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宋野城并不清楚,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归结为老祖宗口中那玄而又玄的一见如故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有些好笑地一哂,对着江阙轻轻吹了声口哨。
江阙扭头望去,只见宋野城手肘支着窗沿,单手托腮,见他看来抬了抬下巴:“问你个问题呗?”
江阙疑惑地颔首示意他问,宋野城放下手坐直了身,又往他身边挪近了些,这才略微低头问道:“你当年毕业的时候到底在忙什么?”
这问题在他下午听见齐听雨说“你那时候刚毕业特别忙”的时候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江阙也立刻明白了他这是还惦记着下午的事,只是没想到他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这个,略微愣了下才道:“找工作,找房子。毕业不是都要忙这些么?”
这理由完全没毛病,但宋野城却像是有些不满似的盯了他两秒,狐疑道:“就因为忙这些所以没跟组?”
听到这话,江阙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真正的重点是什么——2018年江阙毕业,《双生》也正是在那年开拍,从初夏拍到了深秋,正好是他刚毕业的那几个月。
宋野城其实只是想知道他当时为什么全程没有露面,但江阙给出的理由显然让他觉得有点敷衍。
没等江阙答话,宋野城又追问道:“那可是你第一个剧本,你当时就没想过要去见……见证一下?”
这问法其实已经算是含蓄了,要是脸皮再厚点的话,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你当时就不想见见我?”
江阙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幽怨,不由纳罕地跟他对视了几秒,企图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确实不是错觉。
因为这缕幽怨之气甚至都蔓延到了前排,惹得司机都忍不住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正巧撞上了江阙敏感看来的视线,连忙又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地握紧了方向盘。
江阙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终于妥协似的解释道:“想过,但当时怕影响你们拍摄,所以打算杀青宴再去,只是后来临时有事没去成。”
这事庄宴其实是知道的,但他当时本想给宋野城个惊喜,结果惊喜没来,他也就没跟宋野城提,所以此时宋野城听到这回答还当真有点意外。
原来他当时是准备去杀青宴的?
意外之后,他又忽然联想到了什么:“你说的临时有事是指你父母出国?”
下午齐听雨问及叶莺出国的时候,江阙说他们是18年年底出去的,那算算时间应该刚好就是《双生》杀青宴前后。
果然,江阙点头道:“对。”
宋野城既无奈又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毕竟这种事正好赶到一块也只能说不凑巧,怪不得任何人。
然而怪不得是怪不得,遗憾总还是会有点的,只见宋野城略微挑起半边眉,感慨又唏嘘地觑向江阙:“要是当时你去了杀青宴,咱们早几年可就该认识了。”
这句式根本就跟齐听雨感慨江阙没能去参加她的谢师宴时一模一样,再一想当时宋野城怼她“谁想跟你早几年认识”时嫌弃的表情,这赤.裸裸的双标简直令人好笑。
然而,江阙却半点也没有要嘲笑的意思,而是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丝毫不逊于宋野城的遗憾静静回望着他,呢喃般附和道:“是啊,早就该认识了。”
明暗交错的灯影中,他眸底浮动的某种轻柔又厚重的情绪晕染了开来,悄无声息地将宋野城笼罩,令他心尖微微一颤,久久未能平息。
第26章 天桥
车子开进市区时已经接近十二点。
工作日的深夜, 又是雨天,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屈指可数,再加上庄宴选定的这座天桥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市中心, 所以剧组拉起的界线外虽然偶尔有路人驻足围观, 但也只是寥寥几个,并不构成太大影响。
天桥不远处有一排沿街商铺,此时大部分都已经关了门,只有零星几间药店、便利店和茶餐厅还在营业。
茶餐厅的老板是一对年轻小夫妻,此时小伙子正在柜台后玩着手游,而姑娘则靠在玻璃门边好奇地往天桥那边张望:“他们到底要拍什么?怎么还不开始拍?”
其实最开始看到摄影机的时候,他们夫妻都联想到了前两天的热搜, 心说该不会是宋野城那个剧组吧?结果左看右看也没看到演员,便心想果然还是自己想得美,哪那么容易就能偶遇大剧组。
外面是乍暖还寒的初春雨夜, 店里的暖气却开得很足, 姑娘手中捧着盒雪糕,一边嗍着勺子一边纳闷道:“你说他们连个演员都没有, 是只拍景不拍人吗?这下着雨会不会把摄像机弄坏?”
小伙子手里嗖嗖放着游戏技能,闻言又无奈又好笑, 原本他们都已经要关门了, 就因为姑娘想看看热闹这才没关,没想到她现在不仅看热闹,还帮人家担心起摄像机来了:“你咋这么爱操心呢?我看他们请你去当导演得了。”
“哟,那敢情好啊,”姑娘娇俏一笑, 随即佯装妖妃状, 矜贵又勉为其难地细着嗓子道, “那本宫就赏你个男主角当当吧。”
小伙子笑出鹅叫:“得嘞,谢主隆恩。”
说着,他一抬眼正好看见了姑娘手里的雪糕,立马皱眉道:“啧,你怎么又开了一盒?能不能稍微给姨妈一点尊重?肚子又不疼了是不?”
姑娘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闻言麻溜利索地转头把空盒扔进了纸篓,冲他吐舌做了个鬼脸,刚准备拍拍手招呼他关门回家,忽然瞥见桥下又有几辆车开来:“咦?好像又来人了哎?”
还没等小伙反应,紧盯着车门缓缓开启的姑娘忽然瞪大双眼惊呼道:“我——去!那是宋野城吗?!”
三十米外。
宋野城刚踏出车门就吸引了无数视线,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完美的身材比例令他哪怕是在平均身高都不矮的北方也鹤立鸡群,无论往哪一站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和齐先韵的妆发都是出发前就已经打点好的,而剧组也安排了化妆师等在旁边的保姆车内,以便中途随时补妆。
此时雨还在下,但下得并不算大,庄宴领着宋野城和齐先韵给他们讲了一遍定点,而后安排好齐先韵“摆摊”的位置,让他们先试一条两人都打着伞的效果。
这场戏在电影中发生的时间点是方至在公司被领导叫去谈话的那天晚上。
经历了几小时的加班后,略显疲惫的方至一手拿包一手撑伞,在回家的路上想着领导白天的提议——去新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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