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知道实情的贺景升,他却又从来没有叮嘱过让他保密之类的话,那么他口中的“出国”这一说,几乎一不小心就会被拆穿,根本就没有任何长久成立的可能。
况且正如贺景升所言,这种事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他的养父母究竟是离世还是出国,对其他人、包括宋野城来说其实都不构成影响,他根本就没有刻意说谎的必要。
几人的思绪各自盘绕了一圈。
宋野城试着脱出眼前的局部,从整体上将几个疑点结合起来审视了一遍,思路很快便重新转回了“重生”和“两次车祸”之上。
思及那两次事故虽然时隔一年,却是同月同日发生的巧合,再加上它们与江阙所说的“重生经历”的关联,直觉告诉他,也许事故本身才是问题的关键。
想着,他看向贺景升:“他养父母那两次车祸具体什么情况,前因后果你都知道么?”
这个思路正和左鉴清不谋而合,所以听他这么问,左鉴清也立刻看向了贺景升。
贺景升原本还沉浸在“江阙到底为什么要说父母出国”的疑惑里,见两人都看向自己,顿知自己可能是这件事唯一的知情人,于是也没敢含糊,点点头道:“知道,但是……这事儿还挺曲折,我得想想从哪儿说起。”
宋野城道:“你就从头说吧,知道多少说多少,什么细节都别省略。”
贺景升再次点点头,随即一边眨着眼一边仔细地回忆了下去。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喃喃道:“前年……也就是2018年,那会儿我们正好毕业,我们寝室除了我以外都不是本地人,当时听他们那意思是都准备先回老家,也就是说大家就快要各奔东西了,所以那晚吃散伙饭的时候,我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喝上头了之后就哭得特别惨,还一路哭回了寝室,哭上了床。”
大概是因为他抽抽噎噎实在太烦人,那晚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和他床头相抵的江阙破天荒地敲了敲他的床板。
咚咚咚。
贺景升吸溜着鼻子翻趴起身,伸着脖子往床板那边看去:“干嘛?”
“别哭了。”江阙道。
听到这话,贺景升越发悲从中来:“你有没有人情味儿啊你?咱们马上就再也见不着面儿了!哭都不让我哭?”
“……”江阙无语片刻,“我们又没死。”
“有区别吗?”贺景升抽噎到差点打嗝,“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以后天南海北的见一次多难啊!”
听着他声音越来越大,江阙大约也真是无奈了,偏头看了看不远处呼噜震天的另外两个室友,确认他们没被吵醒后,终于认输般开了口:“我可能不走。”
贺景升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半晌才傻乎乎道:“……啊?”
江阙叹了口气,道:“我想在这边买房。”
这个惊喜直接给贺景升砸懵了,反应过来后,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真的假的?!”
那时因为《双生》开拍,贺景升已经知道他就是白夜聆的事,所以对他刚毕业就能在首都买房完全不觉得意外,意外的只是他这个决定本身。
“嘘,”江阙示意他小点声,“只是刚有这个想法,还没确定。”
然而贺景升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探到江阙那边去,急吼吼道:“买买买!就在这边买啊!反正你写书在哪儿还不都是一样写?留在这边多好啊!”
说完,他犹嫌自己撺掇得不到位,绞尽脑汁半晌后,又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你不是喜欢宋野城吗?他也是这边人啊,明天我就去打听打听他住哪个区,你就也买那个区,四舍五入不也算邻居了?”
江阙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总觉得他口水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老实躺着行么?”
贺景升倒也听话,鲤鱼打挺似的一翻身,“哐当”躺了回去。
然而躺是躺了,他却还是止不住兴奋地动着脑子,以至于每隔几分钟就又跟诈尸似的呼啦一下弹坐起来,对着江阙“喂喂喂”地叽叽喳喳一通输出。
这一惊一乍的操作足足反复持续了将近俩小时,到最后江阙困得连眼皮都快掀不开了,终于在又一次听到床板响动的时候,忍无可忍地下了最后通牒:“你再起来一次我明天就走。”
一听这话,贺景升弹到一半的身子顿时跟鹌鹑似的缩了回去,老老实实仰身躺平,却还是没憋住小小声道:“……我不起来了,明天我陪你看房去呗?”
然而江阙根本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鼻腔里“嗯”着敷衍了几下,终于在窗外已然渐渐亮起的天光里沉沉睡了过去。
*
“那天之后,我本来是想陪他一块儿看房选房的,”贺景升回忆着道,“但是那会儿我爹非要让我接管公司,天天把我拖去办公室按头跟他学管理,弄得我那几个月每天累成狗,根本连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直到九月份的时候,我才稍微有了点自由,结果一联系江阙,他告诉我房子都已经买完了。”
这话着实让宋野城有些意外:“他在这边买了房?”
贺景升点点头:“而且还真就在你家那边的南湖区,买了个高层的公寓。”
听到这里,宋野城不禁想起了当初他和江阙的那番对话——
“你当年毕业的时候到底在忙什么?”
“找工作,找房子。毕业不是都要忙这些么?”
是的,江阙那时候的确是在找房子,只不过并不是租房,而是在准备一套新房。
可是既然如此,他后来又为什么会住进那幢筒子楼?
想着,宋野城问道:“然后呢?”
贺景升道:“我当时是准备过去看看的,但是他说房子还在装修,也没什么可看的,不如等装完了再去。我一想也是,那就再等等呗,然后就一直等到了十一月,他终于跟我说,他搬进新家了。”
十一月中旬。
接到江阙电话的贺景升高兴得就跟自己乔迁新居似的,当天傍晚就拎着大包小包各种工艺品、盆栽、水果、零食奔赴了江阙的新家,袋子里甚至还揣了几筒礼花。
然而等他按着江阙给的地址找到那幢公寓,吭哧吭哧上了楼,被江阙迎进那扇崭新防盗门的刹那,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屋——
“你管这叫装完了?!”
贺景升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新房,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江阙的房子的确“装完了”,但也仅仅只是装修完了,放眼望去那叫一个“窗明几净”,空空荡荡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堪称家徒四壁。
江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勾了勾鼻尖:“我不是让你过两天再来么,是你自己非要今天来的。”
说着,他转身进了卧室,勉强寻摸出一个榻榻米的软垫回来铺在了地上,忍笑道:“委屈你了,先坐这儿吧。”
贺景升无语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好笑了起来,把大包小包往门边一扔,进屋把各个房间的装修都观摩欣赏了一番,而后才重新回到客厅,盘腿就着那个软垫坐了下去,满脸服气地笑道:“你可真行,啥家具家电都没买就直接搬进来了?”
江阙去厨房拿了两瓶水,回来递给他一瓶,也跟着弯腰坐了下去,这才终于解释道:“本来前两天就准备买的,但我爸说怕我没经验,挑不好,让我等他来了陪我一起去买。”
这话倒着实让贺景升意外了一下。
因为江阙大学期间的每个寒暑假都不怎么愿意回家,贺景升一直觉得他跟家里的关系肯定不太好,可此时听他这么说,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想着,他忍不住试探道:“你爸……还挺关心你的?”
江阙曲着膝盖,把手里那瓶水支在了膝盖与下巴之间,听到这话,像是发自内心般微微笑了一下:“嗯,他对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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