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蓦然回首,整个家里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程耀把他们送到家就走了,裴知良还是第一次这里,房子很大,但两个人住意外得不显空荡,很温馨。
傅书濯先把裴炀放到沙发:“您先转转,我给浴缸放个热水。”
裴知良站在原地没动,一只白猫窜出来蹭他裤脚,蹭着蹭着就往地上一瘫。
“喵。”灼灼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老人。
裴知良将它抱起,拘谨地打量四周。
这里充满了裴炀的生活痕迹,沙发后面的拼图背影、裴炀喜欢的幼稚毛毯,桌上还放着一张他和傅书濯的合照,笑得很张扬。
往右边看,玄关旁挂着一个留言便利贴,最近一张是裴炀的字迹:“别担心,我出去买束花,很快回来。”
看时间,应该是傅书濯生日那天。
过了很久裴知良才慢慢往里走,看见了敞开的主卧门,里面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因为只有两个大男人住而脏乱成一团。
傅书濯调好热水出来,见裴知良站在门前愣神,便说:“您进来看看?”
裴知良踌躇良久才踏入,一眼就看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并不是裴炀跟傅书濯的——而是他和妻子还有裴炀三人的合照。
这张照片久远到裴知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源。
那时裴炀应该还没上高中,总说他跟妻子偏心哥哥姐姐,非要跟他们单独照个全家福。
傅书濯顺着他视线看去:“照片他一直存着,大三那年手机坏了,他急得直哭,跑了好多家手机店才找回照片,后来就打印出来做了相框。”
裴知良眼睛一酸,他别开视线:“你带他一起洗个澡,不用管我。”
水还要放一会儿,傅书濯给裴知良安排了个次卧:“被子都干净,卫生间洗漱用品都有。”
裴知良嗯了声就关上门,灼灼从他怀里跳下来,好奇地打量新奇环境。
半晌空气里才传来苍老的叹息:“就你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吧。”
傅书濯将裴炀抱进浴室,他探了探水温,刚刚好。
裴炀衣服已经被毯子捂潮了,傅书濯半搂着人将衣服一件件剥落,露出又湿又冷的身体。
“也不知道明早起来会不会又炸毛。”傅书濯微叹着蹭蹭裴炀鼻子,感受这来之不易的亲昵。
浴缸很大,足够容纳两三个人,是装修时傅书濯提议的,可以开拓一下新地图。裴炀虽然臊得慌,但也没拒绝。
后来不知道多少次,他们都在这浴缸里厮混度过。
傅书濯没和裴炀一起泡澡,他来到旁边的淋浴间,温热的水流慢慢冲散了身体的僵凉。
不过几分钟他就关掉花洒,把浴缸里的裴炀捞起,某只傻猫喝得醉醺醺,不能泡太久。
傅书濯拿浴巾给裴炀裹住,滤干水分又套好睡衣才送进被窝。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裴炀睡颜,最后还是没忍住弯腰,在裴炀唇边落下一吻。
“我保证,最后一次。”他喃喃道。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阳光倒是不错。
傅书濯毫无睡意,去厨房做了份早餐送去次卧。
裴知良果不其然没睡,正戴着眼睛摩挲手机相册,里面有他跟太太的回忆,还有他这些年从各种杂质途径保存下来的裴炀照片。
听到敲门声他连忙按灭手机:“请进。”
傅书濯拉下门把手:“您吃点早餐再睡。”
裴知良推了推眼镜:“你吃了?”
傅书濯摇头:“我不饿。”
裴知良皱了下眉头:“你也吃点,别逞强。”
他强硬地把一份早餐分成了两份,两个年代的人坐在餐桌上,气氛安静得诡异,只有调羹和碗碰撞的声音。
裴知良近些年牙口不是很好,吃东西都细嚼慢咽的,要分好几次吞下。
“你们平时都谁做饭?”
傅书濯:“最开始是炀炀……后来他确诊了,我就学着做了点。”
裴知良沉默了会儿:“味道不错。”
他对谁做饭没什么意见,就是找不到话题随口问问,本以为两人会请烧饭阿姨,没想到都是自己来。
裴知良有点怅然:“炀炀以前连饺子都不会煮。”
“大学租房的时候学的。”傅书濯有些怀念,“那时候房子就十平米左右,没有厨房,我们就买了电锅,可以煮点面,炒些简单的菜。”
傅书濯可能是个天生的商人,才大学就开始崭露头角,裴炀最初不懂他的领域,就默默撑在身后。
大学他俩不是一个专业,否则也不会报不同的学校,后来为了对傅书濯有所帮忙,裴炀又跨专业考上了傅书濯学校的研究生,这才有了现在的他们。
裴知良抽了张纸擦嘴:“很辛苦吧。”
“都过去了。”傅书濯垂眸,安静了会儿说,“我曾以为走过那些年,再没什么能打倒我们……”
最后却败给了一场不死的绝症。
裴知良起身拍拍他的肩:“更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他深知照顾一个痴呆患者有多煎熬,裴炀现在看着还算正常,可恶化是迟早的事,有生之年医学界在这个病上都未必能有多突破。
也不是没有治愈的例子,但十万个人中都未必成出一个。而且深入探究后就会发现,其实都是玄学,医生可能都说不清对方为什么突然清醒。
“我知道你也很辛苦,但这句话我还是想说。”裴知良深吸一口气,“昨晚的情况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否则我会把炀炀带回家。”
傅书濯沉默良久:“明白。”
裴知良见他态度端正,语气微缓:“他妈妈确诊一个月我就提前退了休,走哪我都跟着,恨不得栓在裤腰上……可就那么一次。”
裴知良轻吸一口气,声音轻颤:“我就没看住那一次,就那一次啊……他妈妈再没能回来。”
提起已逝的太太,裴知良眼眶泛起红色,绷得很紧,眼角的褶皱深深堆在一起。
本像裴炀和傅书濯这样的年轻人,感情再好都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但生病后断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的相处模式。
傅书濯向裴知良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裴知良再次拍拍他的肩:“去睡会儿吧,我来洗碗,昨晚睡得早。”
傅书濯确实困了,身体已经发出疲惫的信号。他去主卧看了看裴炀,睡得还很熟,就是不自觉地往后拱着,像是没安全感。
傅书濯坐了十分钟,就帮裴炀掖了不下十次被子。
他最后还是去睡了客房,因为唯一的大次卧让给了裴知良,他只能去灼灼的小房间睡。
白猫黏上了老人,也不理他这个有钱的爹,这一觉睡得格外凄凉。
·
不过五个小时傅书濯就被噩梦惊醒,他梦见裴炀再次走丢,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去主卧,幸好人还在,但也因受凉发起高烧。
生病的裴炀最不老实,睡着了也哼哼唧唧,要人抱着哄。
他一会儿呢喃傅书濯的名字,一会儿喊爸。
傅书濯很有照顾小猫生病的经验,他靠在床上把裴炀揽进怀里,轻轻安抚顺气。
顾忌早上刚保证过是最后一次不经同意亲他,傅书濯只是克制得碰碰裴炀发侧:“我在,爸也在呢。”
不同于早上刚回来的冰凉,裴炀的手也很烫,他一个劲地在傅书濯怀里拱,直到被傅书濯抓住手十指相扣才老实。
傅书濯侧头靠在裴炀发顶,裴炀烫人的脸颊就贴着他颈窝,像抱了个大型暖炉一样,又暖又慰贴。
裴知良本想来看看儿子,看到这一幕又安静离开。
……
裴炀醒来已经是傍晚,烧退了大半,酒劲也彻底散了。
看到窗边坐着看书的裴知良他有点茫然:“爸,你怎么在这?”
“不记得了?”裴知良推推眼镜,“你昨晚跑去喝酒在人桥上撒酒疯,还上了当地新闻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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