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风坐在他对面,眼底浮上些许笑意。
“别笑了,怎么不吃?”任南野一点点剔掉鱼骨头,他吃鱼的时候像猫。
宋玉风看了眼还剩一大盘的剁椒鱼,今晚就数这道菜味道好,但他几乎没动过筷子。
宋玉风轻笑着摇头:“小时候刺卡多了,不爱吃鱼。”
鱼肉和鱼骨完全分开,任南野挑了一筷子在他碗里,“这种鱼基本没碎刺,挺鲜的,尝尝。”
宋玉风不喜欢鱼,觉得腥。
他忌口的东西不算多,姜丝和香菜算一个,另一个就是鱼。
不喜欢的东西一律不碰,这是他的原则。
“吃啊,”任南野冲他微仰下巴。
那人歪头看他的样子显得又乖又可爱,宋玉风鬼使神差的拿起筷子,迟疑片刻后还是夹起了鱼肉。
见他送进嘴里,任南野问:“怎么样?”
含着舌尖上,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宋玉风说:“要看跟谁比了。”
任南野嘴角轻轻勾起一些,“跟我比呢。”
搁了筷,宋玉风这才觉察出点鱼的香嫩,肉质不松不散,泡椒的辛辣和香气裹着浓厚的汤汁,其实味还真不错。
“差远了,”宋玉风最后说。
任南野杵着额角,笑得捏筷子的手都在晃,地上映出一片荡漾的残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嚷骂和哭嚎声,夹杂着狗叫。
有个男人手里拎着木棍,追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满街乱跑。
路边打盹的癞皮狗被惊醒,咬牙狂吠,吼声撕破黑夜,空气中浮动着压抑的急迫。
听见动静,两人疑惑的转过身。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看起来五六岁左右,那男人将他堵在墙角,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手臂的棍子高高举起。
蜷缩在角落的小男孩不哼不叫,死瞪着一双倔强的大眼睛,梗着脖子挨揍。
看清楚后,任南野猛地站起来,冲出饭馆。
宋玉风跟着起身,饭馆老板以为两人吃霸王餐想跑路,连忙拦住宋玉风,缠着他付钱。
任南野截住男人即将落下的拳头,他面色阴郁,沉声说:“住手!”
猝不及防被拦住的男人一怔,他浑身散发着浑浊的酒气,转头看见一张俊美的脸,张嘴就骂:“你他妈谁啊?”
任南野掐住男人的手腕,眼神狠厉的盯住他:“你是不是男人!欺负半大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关你屁事!”
男人动了动胳膊,反而被任南野掐得更紧。
他龇牙咧嘴的骂道:“妈的松手!”
任南野不放。
男人在这条街上横惯了,谁都不怕,他手臂一扬,拎高木棍照着任南野狠狠砸去。
任南野抬臂格挡,男人猛地抬脚踹中任南野胸口,他被踹得退后几步,男人还要再打,任南野反应迅捷,一把擒住男人握棍的手,反向狠拧。
男人吃痛大叫,觉得手要断了。任南野没停,拎起男人衣领,蓄力间将人掀翻在地,翻身骑在他腰上,每一拳都照准他的脸。
男人顿时鼻血彪溅,被揍得头晕眼花,捂住鼻子哼骂,“……操……你妈……”
宋玉风好不容易才摆脱饭馆老板,连忙跑过来,拦住任南野,“够了,别惹事。”
当地民风彪悍,万一真招上个泼皮无赖,没他们好果子吃。
任南野喘着粗|气,一手摁住男人流血的脑袋,拳头还举在半空中。
宋玉风捏着他手腕往下施力,“我说放手。”
任南野偏头,他眸中遍布血红,脖颈上的青筋狰狞爆出,宋玉风忽然生出种被恶狼盯住的错觉,那眼神像要撕裂他。
宋玉风不敢再用力,而是试探着拍拍任南野的手背。
他放缓声音,柔声说:“听话。”
任南野胸口起伏,他眨了眨眼,像才明白他的意思,慢慢卸了力道。
男人没遇到过这么野的主,蠕动着爬到一旁剧烈咳嗽,嘴里骂骂咧咧的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
确定任南野没受伤,宋玉风才松了口气,他冷眼瞥着地上狼狈的男人,薄唇轻吐,“不想挨揍就滚。”
男人被宋玉风的气势慑住,两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好惹。
他擦干净鼻血,手脚并用爬起来,边跑边回头朝两人吐唾沫,跑远了,脏话又噼里啪啦往外蹦。
没人搭理他。
良久后,任南野才逐渐恢复平静,他抬首,视线迟缓地搭去角落。
那小男孩没穿鞋,上衣和裤子像快破布挂在身上,冷得直打颤,裸|露在外的皮肤还遍布青紫和血迹,看着瘆人。
“夜里冷,穿我的,”任南野把外套脱给他,但男孩没接。
男孩脸色苍白,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圆溜溜的眼睛毫无神采,近乎冷漠地看着两人。
“你流血了,我带你去诊所看看,”任南野走近一步,吓得小孩立刻后退。
男孩像只受惊的鹌鹑,浑身充满抗拒。
任南野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
“你别怕,”任南野踌躇着,试探性的伸出手,“我——”
话还没说出口,那男孩突然冲过来,撞开任南野,头也不回的跑了。
任南野还想追,宋玉风说,“算了,让他走吧。”
黑夜下的长街,一个瘦小的身影很快就跑没影了,脚底和泥地碰撞出寂静的轰响。
任南野站在原地,看着小孩离开的方向,面色冷峻。
“十点了都,饭馆差不多要关门了,先回去吧,”宋玉风瞧他脸色不对劲,没多问,而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这是个安抚性的动作。
任南野抬眸,“嗯,走吧。”
玻璃门前任南野止步,他掏出万宝路,在指尖掂了掂,“门口等你,我抽支烟。”
宋玉风点头,一个人走进去。
适才打架闹得动静不小,店里的客人都围着看热闹,老板也看到了,他低头找钱时没忍住,跟宋玉风闲聊起来:“你朋友真勇,居然敢惹杨老七,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隔着透明玻璃,宋玉风看了眼任南野的侧影,正巧看见他从盒子里倒出两粒药扔嘴里。
宋玉风皱了下眉,这边老板还在叭叭讲着,他便问:“你认识那人?”
“住这条街的谁不认识啊,那男人家里有七个孩子,他是最小的一个,我们就叫他杨老七。他好赌好酒,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还会打老婆孩子,”老板咂咂嘴,摇头叹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玉风想起男孩浑身的伤,问:“他家孩子经常挨打么?”
老板点点头,撇嘴说:“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爹,迟早要被打死。”
收银柜边上站着个外乡人,他插话问:“就没人管管这事?”
“怎么管?警察都管不了。我们这些街坊邻里也都不敢沾,怕被报复,”老板数着票子,又叹:“再说了,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外人插|不了手的。”
老板递来一沓零碎的钞票,“来,找您三十四块,您收好嘞。”
宋玉风接过钱,不晓得能说什么,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
饭馆和酒店距离近,一支烟的功夫就能到。
两人住同一层,斜对面。
任南野拿房卡刷门,宋玉风站在他身后,问:“没事儿?”
任南野一路上都没吭声,嘴边叼着根烟,面无表情的。他嗯了声,捻灭了烟,又说:“折腾一天了,早点睡。”
“任南野。”宋玉风叫住他。
踏进一只脚,任南野又退出来,他回头,“怎么了?”
宋玉风看着他,心头涌上太多猜测,他浑身旧伤,他的药片,他每次一见血就失控的情绪,他生病时躲进梦境里的哭泣,宋玉风都想知道。但他开不了这个口,亲手掀开任南野的疤,他做不到。
踌躇良久,宋玉风还是说:“没什么。”
任南野没多少精神,点头,“那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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