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客气,心里却在骂娘,但刑谭不敢得罪宋玉风,只能哑巴吃黄连的装孙子。
任南野面上稳得看不出丝毫端倪,心里却早把邢谭大卸八块。
周围人听闻这人是宋玉风,惊诧之余不忘端着酒杯围过来,一个二个跟他套近乎。
任南野看向宋玉风,那男人与人交涉,微躬身,脸上带笑,虽然自始至终都彬彬有礼,但怎么看都矜贵不可冒犯。
约莫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宋玉风侧首,浮红的眼尾挑了点隐约笑意。
视线一碰,任南野就移开了。
席间还在恭维,说着场面话。
任南野甩下一句:“里头闷,出去抽根烟。”借此脱了身。
露台沿途是长廊,地灯穿过承重玻璃透出蓝白色的光,底下是一片高尔夫球场,宽阔得仿佛看不见边际。
任南野站在护栏前,手在裤兜摸索,掏出一盒皱巴巴的万宝路和打火机。
啪一声点燃,烟圈还没钻进鼻尖,他先嗅到了一股十分特别的香水味。
沉香混杂着玫瑰和朗姆酒,比酒吧那次浓厚多了。
怎么说呢,挺骚的。
他侧首,果然看见宋玉风那张精致的脸。
任南野偏头吐出烟雾,转回来,冲他仰下巴:“来一根吗?”
“好啊,”宋玉风接过烟,“多谢。”
“这句话该我说。”任南野说。
“什么?”宋玉风一脸不明白。
任南野想说谢谢你替我解围,但见宋玉风表情无辜,似乎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便不再提及。
任南野摇头轻笑,“没什么。”
“忘带打火机了,”宋玉风执着烟,“借个火。”
任南野侧过身子,拢住微弱的小火苗,但刚抬起就被夜风吹灭了。
宋玉风说:“不用那么麻烦。”
说罢,他叼住烟凑过来。
任南野还来不及反应,宋玉风仰首碰到了他唇边的香烟,橘色星火在两人间跳跃了一下。
宋玉风退开,他吸了一口,缭绕烟雾四处溢散:“你的烟不错。”
任南野眯起眼,目光隐秘地摩挲过他左耳的耳钉:“我平时都抽万宝路,宋主任抽得惯就好。”
宋玉风点头,他转身,背靠护栏,说:“出来透气?”
“喝多了,站这醒会儿酒。”任南野目视前方:“你呢。”
宋玉风掸了掸烟灰:“不喜欢应酬,躲会儿再回去。”
任南野吸了口烟,没再接话,两人间陷入沉默。
背后是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此刻隐匿在昏暗的碎光中,倒映着任南野的身影。
他抽烟的时候习惯低头,额前的碎发垂下一缕,遮住那双迷人的眼睛。后背的肩胛骨随着动作时隐时现,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雁,既有力量又有韵味。
包裹在黑夜里,他特有的孤独感愈加浓重。
泰然自若的欣赏片刻,宋玉风转过身,和任南野站在同一片夜色下。
宋玉风突然说:“新节目一个月后就会正式跟观众见面,第一期选题已经定了,我们要去南疆的研究所采访一位科研人员,你有兴趣么?”
“南疆?采访科研人员?”任南野疑问的重复道。
“嗯,”宋玉风温声说:“节目叫《今日聚焦》,班底和团队都建好了,就差一个出镜记者。”
态度摆明,明晃晃的邀请。
任南野勾起嘴角:“奇怪了。”
“什么?”宋玉风说。
任南野笑起来,眉眼往下弯,没有风花雪月的动人,倒是含着一丝魅惑:“宋主任怎么就看上我了?”
好一个一语双关。
宋玉风倏忽靠近,仔仔细细地看他,两人几乎鼻息可闻。
任南野微吃惊,却没后退。
香味营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嗅觉小世界。
须臾后,宋玉风游刃有余地接下他的挑逗,说:“为什么?因为你这张脸有观众缘啊。”
“观众缘这种东西太虚了,我在水墨做了五六年记者,走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我,”任南野保持着这个距离,吐息喷洒在他脸庞上:“万一宋主任看走眼了怎么办?”
“每次开新节目都是赌博,输赢不定才有意思,”宋玉风从衣襟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恢复常色。
任南野翻看卡片。
宋玉风站直身,说:“这期的专访人物叫裴一,是研究所的科员,这是他所有的资料。”
距离远了,沉香也淡了。
任南野揉揉鼻尖,回想着曾经的新闻,几乎没有这个人相关的专题报道,“裴一?没什么印象啊。”
“不认识不奇怪,做他们这一行,要不就是举世瞩目,要不就是无名之辈,”宋玉风神色认真,那股与生俱来的风流气就被夜风吹散了。
“裴前辈一生都奋斗在航天领域,他参与过很多国家级的发射项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宋玉风说:“不过很可惜,一个月前,他生病去世了。”
“去世?”任南野皱眉:“人都不在了去南疆干什么?”
“采访裴前辈的爱人,”宋玉风掸了掸烟,烟灰坠落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任南野再次看向卡片,资料上明明白白写着裴一的出身年月,工作经历。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伴侣 纪元赫 男。”
目光落在那个‘男’字上,任南野一时没说话。
宋玉风继续说:“裴前辈和纪前辈都是航空航天领域的老学究,一个研究现代通信,一个研究卫星导航。”
任南野微笑着,并不掩饰眼底的戏谑:“你确定这样的节目能播?”
航天工匠、科研前线、同性恋,光是这三个词组在一起,就足以引发公众舆论了。
“2005年,央|媒的电视节目上就出现过探讨性取向的专题,那期的审片领导是熊振兴,|政||法大学毕业的,”宋玉风说:“我有次和当时参与过这个专题的同行闲聊,才知道那期节目播出的时候一字未改。”
“可这里是韶坊。”任南野说。
韶坊电视台这几年受到新媒体的冲击,台里大力推行体制改革,已经逐步向娱乐化发展。
三年前韶坊台推出了两档重磅节目,一个是《飞跃极限》,以玩游戏的方式挑战极限运动,内容刺激,受众群体包涵了男女老少。另一个是《明星恋综》,主攻娱乐领域。
“现在的新媒体层出不穷,传统媒体想要在浪潮中生存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韶坊台需要收视率,既然能娱乐大众,就照样能做好深度报道,这两者并不冲突,”宋玉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他依然温声说:“思想匮乏是这个时代的通病,不过仍然有人渴望看到更好,更振聋发聩的内容,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
任南野静默地看着他,眼神有了变化,调笑和旖旎消失了,剩下一丝好奇和不动声色的欣赏。
宋玉风注视着他的双眸:“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你觉得新闻是什么?”
身旁人没了笑,任南野也难得有正色,他想了片刻,说:“看见真实下的虚伪,也看见虚伪里的真实。”
音落,宋玉风眼睫微颤。
他抬起头,天际高悬着一弯明月。
过了一会儿,宋玉风说:“你来吧。”
任南野直勾勾地看着他:“给我一个理由。”
宋玉风走近一步,右手搭上护栏。
他俯身,在任南野耳旁说:“一个人的性向无法抹灭他对科学做出的贡献。”
呼吸在他耳廓打了个旋,任南野觉得痒,不止是耳垂痒,还有鼻腔,那股令人着迷的香水味又一次变得浓烈。
他很想伸手揉揉,又听见宋玉风的声音:“我保证,这期节目会过审的。”
第5章 我的腰好摸吗
任南野头一次去人烟渺渺的偏远地区,该带的一件不落,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折叠好,将行李箱码放得满而整齐,就在这时接到了宋玉风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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