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一眼单纯无害的小婴儿,淡声回答:“能。”说着,朝小孩伸出了手。
小婴儿澄澈发亮的眼睛看着孙谚识的双手,又看了看孙谚识的脸,似乎在小小的脑袋里思考、估量着什么,顿了一下,他兴奋地挥动双手抓住了孙谚识的手指,往他怀里扑去。
孙谚识掐住小孩的腋下,却感受到了一股阻力,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卓历:“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卓历仍在发怔,闻声回过神来,缓缓松了手臂。孩子扑向了孙谚识的怀中,完全不认生,还咯咯笑着。
孙谚识把小孩的手从嘴里拿了出来,又扯起小孩胸前的口水巾帮他把手上拉丝的口水给擦掉。
眼前和谐的一幕让卓历眼眶发酸,他难以置信地问:“你同意?”
“不然呢?”孙谚识平静地看着卓历,“不是你要我帮忙的吗?”
“是,是。”卓历点头,可是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这个他和别人生的小孩,可以说是他和孙谚识之间的雷区,如果不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不可能把孩子带到孙谚识面前来。一路上,他不断想象着孙谚识看到孩子后的反应,生气、愤怒、咒骂或者直接动手,但从没想过孙谚识却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连这个自己和别人生的小孩孙谚识都毫无芥蒂地抱在了怀里,那还有什么是会让他介怀的呢?
“不是很急吗?”孙谚识看着卓历,提醒他,“还不走?”
卓历茫然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赶去医院,但双腿像陷入了沼泽地一般抬不起来,他动动干裂的嘴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揪着孙谚识裤子的朗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再次看到陌生的叔叔不由得提防起来,她扯了扯孙谚识的裤子,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她的声音很小,就像一只没断奶的小猫咪发出的声音一样。
卓历这才注意到孙谚识身旁这个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刚才那声爸爸。他从照片中见过这个小姑娘,是孙谚识家的小租客,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小青年的妹妹,他也知道孙谚识和他们很亲近。
可是要有多亲密才会让一个小姑娘管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叫爸爸?他不可思议地去看孙谚识,对方却已经低着头去看小姑娘,温柔地摸着小姑娘肉嘟嘟的小脸,柔声说:“乖,等会咱们就回家。”
这一幕刺痛了卓历的双眼,他努力克制着汹涌澎湃的情绪,颤声问道:“她为什么叫你爸爸?”
孙谚识手上的动作一僵,偏头迎上卓历的视线,一脸讥诮:“你能有儿子,我不能有女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历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她管你叫爸爸,那那个小青年,他和你——”
“卓历!”孙谚识这才反应过来,上次在饭店外边,卓历也是这样质问他和朗颂的关系,他突然发怒低喝一声打断卓历,咬紧牙关道,“别以为全世界都是同性恋,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人的性取向为‘女’!况且,你又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他指着怀中的小孩儿,“你要是真心来找我帮忙就赶紧滚,你要是来找茬的,就带着你儿子滚。”
卓历被喝得一愣,激荡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他懊悔地后退半步:“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他把肩上的包放在孙谚识的脚边,似乎是怕孙谚识后悔,语速很快地道,“包里有尿布和奶粉奶瓶,那我先走了,我会尽快来接他。”
“等一下。”孙谚识又叫住了卓历。
卓历满怀期待地回过头来,他以为孙谚识想跟他说些什么,然而他听到对方冷冰冰地说:“你来接他的话提前跟我联系,不要擅自去我家。”
卓历动了动僵硬的唇角,想开口却完全没有张嘴的力气,最后只是点了下头。
待车子驶离路口,孙谚识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却不期而然地撞上了饺子店门口丁叔丁婶的视线。
虽然他是同性恋的事在蓝楹巷的原住民人尽皆知,但事实上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对象”是谁,不凑巧的,丁叔丁婶就是那少数知道的人之一,因为他们离得近,见过卓历。高中时,他还带着卓历到饺子馆吃过很多次饺子。
孙谚识不确定丁叔丁婶有没有认出卓历,他自然也没有解释的义务,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转身欲走。
“小孙啊。”丁婶温言叫了一声。
孙谚识以为丁婶是想问什么,顿了顿才回过头,却见丁婶抬起手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提醒道,“小娃娃的腰还没长好,没力气的,不能只拖着屁股抱,另外一只手要护着他的背,不让他后仰。”
孙谚识怔了怔,而后依言抱住了小孩的后背,点头道:“谢谢您。”
丁婶朴实地笑了笑,又说:“冲奶粉的水要四十到五十度之间,还有换尿布——嗐,要交代的事可太多了,你要是照顾不了就往我这里送,我帮你照看着。”
孙谚识报以笑容:“好。”想起自己出门的目的,他又说,“丁婶,张老太今天出院,等会您帮着接一下行吗?”
丁婶叠声应道:“好好好,我送她回屋。”
孙谚识肩上背着包,怀里抱着小孩,让朗月拽着自己的衣服,三人回了家。刚进门,卓历的信息便发了过来,大概是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情还没交代,于是把怎么泡奶粉、怎么换尿布的教程一股脑发了过来,末了补了一句“可以给我打电话”。
其实从卓历手上接过小婴儿那一刻,孙谚识就想到了这些,他本来是打算求助花婶,或者打电话问朗颂,但现在他决定如果搞不定这小屁孩,就去找丁婶。
朗月蹭到孙谚识身边,想伸手去摸小婴儿的脸,但又不太敢,羞涩地抬眼征求孙谚识的意见。
孙谚识笑了一下,执起她的手,说道:“这是弟弟。”
朗月认真地看着孙谚识的嘴巴,尝试着张了张嘴巴,含混不清地发了两个音,很不标准,但敢于开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孙谚识偏头蹭蹭她的脸,鼓励道:“月月好乖,好厉害。”
怀里的小屁孩倒是像听懂了似的,用力拍打小手,咯咯笑起来。
孙谚识眼神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小屁孩,其实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卓历已经有了儿子,卓历也不曾开口,他也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卓历的小孩。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上挑的丹凤眼和高挺的鼻梁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来是个帅哥坯子了。
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孙谚识不会把莫名地情绪发泄到小孩身上,况且他感觉自己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望着怀里乖巧的小婴儿,孙谚识猛然想起一件事,卓历没说这小孩叫什么名字。他扬扬眉点着小婴儿的鼻子问道“喂,你叫什么?”人家的两颗门牙才刚萌芽,自然没法回答,他便偏头问朗月,“他这么爱笑,叫他‘咯咯’吧,不,不行,占我们便宜了,叫他‘嘻嘻’吧?”
朗月乐陶陶地点了头,黄豆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吐着舌头看着“嘻嘻”,也挺开心的模样,被草率地取了新名字的小屁孩也跟着傻乐。
傍晚,来送晚饭的朗颂一进店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黄豆见垂头耷脑地趴在地上,柜台里孙谚识精疲力竭地瘫软在椅子里,一个白白胖胖地小婴儿跟他一样如出一辙的姿势仰靠在他身上,手中抓着一个奶瓶,正在吨吨吨地喝奶。朗月站在一旁,贴心地给孙谚识揉捏着胳膊。
朗颂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
昏昏欲睡的孙谚识听到朗颂的声音,半阖的双眼猛然睁开,像看到救星一样叫道:“小颂,快来帮帮我——”
朗颂立刻把手里的餐盒放到柜台上,从孙谚识怀里抱起了看起来很眼熟的小孩,熟练地调整了一个让小孩舒适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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