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弱的婴儿根本没法离开她,她只能辞了工作照顾女儿。那时她刚工作不久,微薄的存款不足以支撑着两人的花销,但她依旧咬牙坚持。后来遇到一位好心的女士,允许她带着女儿上门给自己的儿子上家教课,她又找了一份撰写文案的网络兼职,靠着这两份兼职工资养活自己和女儿。
可变故来得太快,她本就缺乏照顾婴儿的经验,又因为分身乏术对女儿疏于照顾,女儿三个月大时感染肺炎,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一周后女儿康复出院,但也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
此时,她的父母又每天打电话过来催她往家里汇钱。在此之前,她每个月都固定往家里汇钱才换回一片平静。如今两个月没有汇钱,父母就用各种粗俗不堪地言语侮辱她、责骂她,扬言如果不准时汇钱,就来找她把她绑回老家。
她一直生活父母的控制之下,父母动辄打骂的刻薄嘴脸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她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向家里求助,告诉父母她有了个女儿。她也不敢让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知道自己未婚生女的事,怕父母辗转得知这件事。她愚昧贪婪的父母很可能会把女儿送人或者卖掉,然后把她带回家关起来强迫她嫁人,换回一笔丰厚的彩礼。
生活的艰难、父母的逼迫、对未知的恐惧,压得她喘不上气来,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熊熊大火追着跑,她走投无路只能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纵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
她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独自在深夜中冷静地思考到天亮。她想逃离吸血鬼一样冷酷无情的父母,不想让女儿和自己走入绝境,她的心里萌生了一个计划。
一周后,实施了这个计划。
她提前两天去公园附近踩点,弄清楚几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在一个凌晨把装着女儿的纸箱放在了公园门口,她万分不舍地女儿告别,最后一次亲吻她漂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子、柔软的脸颊、粉嫩的小嘴。
她躲在暗处等着,一个女人推车早餐车停在了公园门口……
谢霜语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不为自己辩解,如实道出了来龙去脉。
她抬头看着朗颂:“你的母亲是个心慈面善的女人,我看见她解开衣服给小婴儿取暖,便狠下心走了。后来,我从本地新闻得知你的父母收养了她,我就离开了江城。今年回到江城后,我试图寻找你的父母,但并没有找到。”她又对孙谚识说,“几年来,我一直遭受着良心的谴责,因此自私地编造了六年前就去了日本的谎言来自欺欺人,本意并不是想骗你。”
孙谚识和朗颂都感到舌尖苦涩,谢霜语说得轻描淡写,但他们可以从只言片语中想象得出一个没有房子、没有收入、没有任何依靠的年轻的单身妈妈独自养育女儿的艰难,甚至根本没有人照顾她坐月子。
朗颂低声告诉她:“我爸妈都去世了。”
谢霜语歉疚地说:“抱歉……”
孙谚识知道一些谢霜语原生家庭的情况,光是站在谢霜语的角度想一想,就觉得窒息。从而也不难想象,她为什么会被焦虑症所困扰。
他用食指勾起那个又到了朗颂手里的挂坠,认真看着。虽然是银制品,但对于高中时本就拮据的谢霜语来说,这是一笔很大的花费,可见,这张照片对她来说有多么珍贵。
孙谚识心道自己何德何能,他把吊坠物归原主,低声问:“霜语,你为什么把这个吊坠缝在公仔的肚子里?”这是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谢霜语用指腹摩挲着泛着冰冷光泽的银白吊坠,低语回答:“因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挺身而出保护了我,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骑士,我希望你也能保护着她,给她好运。我怕吊坠被人发现给你招惹麻烦,也怕警察通过这个找到我,所以缝在了公仔的肚子里。”她微微扬起了嘴角,垂眼看着孙谚识,“你确实保护了她,谢谢你。”
孙谚识未曾料到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答案,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朗颂,见朗颂表情严肃,并没有在看自己,他迅速收回了不合时宜的心虚,把叠得方正的纸巾递给谢霜语。
“霜语,”他喟叹一声,“你为什么不向我们这些同学求助呢?”
谢霜语摇头:“你们能一时帮我,但不可能一直帮我,况且我早已和大家断了联系。你们没有接触过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有多疯狂,如果让他们知道谁帮助了我,他们就会像蚂蟥一样紧扒着不放。”
“那——”孙谚识咬了咬牙,虽然感到自己很残忍,他还是揭开了谢霜语刻意回避、隐瞒的一个人,他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不管你们吗?”
谢霜语擦泪的手顿了一瞬,又继续擦拭通红的眼角,嘴里淡淡应着:“他没法管我们。”
“为什么没法管你们?”孙谚识不依不饶地追问,“因为那个人就是雷斌,因为他当时在坐牢,对吗?”
谢霜语猝然抬眸,眼里的难以置信、诧异、恐惧,一览无遗。
作者有话要说:
47章有一个小bug,关于雷斌坐牢的时间和年份,已经修改啦。
我之前作话有解释过,但好像还是有些人误会了猥亵的意思,猥亵是指除xj以外的一些下流行为,比如搂抱、脱衣等等。
第107章 真相(2)
谢霜语猝然抬眸,眼里的难以置信、诧异、恐惧,一览无遗。
孙谚识定定地看着她,温热的手掌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霜语,别独自扛着了,我虽然不能成为你的骑士,但仍然可以帮你、保护你,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们好吗?你和雷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我虽然不能成为你的骑士,但仍然可以帮你、保护你。】
这句话让谢霜语的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她先是茫然无神地怔忪了片刻,而后抱住孙谚识,埋在他肩上嚎啕大哭。不同于刚才隐忍的啜泣,此刻的她哭得毫无顾忌,尽情宣泄着深藏许久的情绪。
朗颂打开灯,关上了卷拉门。随后,他转身去了厨房,顺手把连通小店和院子的那道门也关上了,将哭声关闭在了狭小的店内
谢霜语的举动已经无声地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被孙谚识捕捉到的一些细节再度浮上心头。
以前他和雷斌互不待见,但他上了大学之后两人很少有碰面的机会,这种厌恶的情绪早该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淡去。然而两年前他回到蓝楹巷,雷斌对他的厌恶情绪不减反增,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和雷斌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对方惦记这么久。
雷斌为什么一直坚持自己没有猥亵谢霜语,却又不肯说出前因后果,是不肯说还是不能说?
不久前,他应谢霜语的要求带着对方来过一次蓝楹巷,那时谢霜语问他“雷斌还住在这里吗”,神色中并没有对一个曾经猥亵过自己的人的恐惧。而且,在他去停车时,谢霜语却说公司有事,提前走了,这不符合谢霜语的行事风格。
丁婶在看到谢霜语时说感到眼熟,他当时帮忙解围后,并没有多想。此时想来,丁婶这样的生意人对来往的人总是比别人多在意几分,她说的见过,应该是以前真的见过。
而在谢霜语来过蓝楹巷之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九那天,他和朗颂回蓝楹巷收拾东西,在店里他听到了雷斌和任素芬母子的那几句对话。任素芬在超市做理货员,工资并不高,账户里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多出二十万块钱来,她从哪里弄来的贰拾万块钱?雷斌那么问是不是因为察觉了什么?
但这些疑问显然都需要谢霜语来一一解答。
孙谚识唏嘘地环抱住了谢霜语,给予哭到发抖的她一点体温与安慰。他别无杂念,眼中只有对一个自小不被疼爱的女性的同情,对一个命运多舛的女性的怜惜,对昔日同窗的关心。
朗颂去厨房时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小盆、一条毛巾,还有一袋速溶豆奶。他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豆奶,把盆和毛巾清洗干净,又装了小半盆热水,一起拿去小店。
此时,谢霜语已经止住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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