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85)
这密林之中光线昏暗,太阳又快下山了,不远处隐隐有乌鸦的鸣叫,听起来很不吉利。
池云非走近那大汉时,才发现对方个头很高,比温信阳还要高出不少,整个人肩宽臂粗,浑身都是肌肉,满脸络腮胡,一双黝黑的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池云非,将肩上那巨大的砍刀随意扎进地里,带起一阵瘆人的凉风。
“倒是个知趣的……等等。”男人没让池云非走近,更没接他手里的东西,只随意一扫,睨着池云非道,“你先跟我说说,你二人看着年纪不大……”
他往池云非身后看了一眼,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嘲:“坐这么一个马拉得板车,但车上一没货物,二没果腹的干粮和水囊,你俩的包袱却有一堆,看这些衣服的料子也不是寻常人买得起的。”
男人微微俯身,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高深莫测:“你俩从哪儿来?做什么去?该不会是官府的通缉犯吧?”
池云非:……居然不是个空有满身肌肉的傻大个。
“大哥!”身后有小弟不屑道,“瞧他们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指不定还真是通缉犯!”
“要么就是哪家没落富户的小少爷。”另一人啧啧道,“估计是逃避仇家追捕吧?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这种有钱人,有一个算一个,剥光了绑林子里管他们去死!”
池云非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大汉伸手比了个“停”的手势。
身后的小弟们训练有素,立刻止住了话音。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池云非看着男人握在手里的砍刀,背后渐渐冒出了冷汗。
“说吧。”男人抬了抬下颚,“从哪儿来的?要去哪儿?家里做什么的?”
“……”池云非只得顺着对方的话胡说八道,“从岳城来的,要去秦城投奔亲戚。我叫……天宝,他是我弟弟,天棠。我们也不算什么富户,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我们是被同行陷害,父母俱被官府扣押,只有我二人逃了出来,要去秦城找亲戚想办法救人。”
箫棠:“???”神他妈天堂,你怎么不叫地狱呢?而且明明是我年纪更大,这种时候还惦记占我便宜呢!
池云非反应已是极快,但男人打劫经验丰富,什么人没见过?他眼光毒辣,自然是不会这么容易轻信的。
他不知想到什么,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要找人帮忙是吗?不用去秦城那么远,我也能帮你啊。”
池云非一愣。
“这样。”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倨傲地捏起池云非下巴,左右打量他,“我帮你劫狱,你拿你的家产换你爹娘的命,如何?很划算吧?”
池云非一时无语:“你休想骗我,岳城乃温家地盘,你们怎么可能进得去?更别说是劫狱……”
“哎。”那山匪一摆手,“今日不同往日。那岳城很快就要不是温家的地盘了,实不相瞒,你如今逃出来倒是正好了,指不定能躲过一场大劫。”
山匪嘿嘿一笑:“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看你二人年纪小,哥哥我就帮你们这一次。你我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池云非皱眉,回头和箫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疑不定。
池云非想问他怎么知道岳城会出事,可眼下明显不是多话的时候,若是说得多了,指不定会被对方怀疑。
可他也不能答应对方回岳城去,此时岳城附近定然都是搜寻他的人。他要是被抓回去,再想跑就难了。
见池云非眼珠转动,就是不说话,那人冷哼一声,道:“想骗老子?没那么容易!说!你们到底是何人?!”
说着话,那刀身眼看就要比上池云非脖颈。
箫棠忙往前冲了几步,笑颜如花,拿出了掏空赌客钱包的耐心,脾气极好地道:“诸位大哥息怒!我们确是两兄弟没错,这点不敢欺瞒。只是……你们要什么拿便是了,何必探寻我二人的根底?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一点秘密了?咱们那点秘密又伤不了您分毫,大哥不用浪费时间……”
“你少不看不起人!做人做事都得有原则!有规矩!我熊烈向来有三不劫!”自称熊烈的山匪头子哼道,“老弱妇孺不劫,贫苦人家不劫,廉洁为民的好官不劫!”
熊烈道:“你们若不说清楚,我如何判断?!”
箫棠:“……”
箫棠一时瞠目结舌,但转头一想便欣喜若狂,立刻道:“熊大哥有大义!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和大哥其实是被官家迫害至此,岳城是温家地盘,这你们总该知道?”
“知道啊。”众人嚷嚷。
“我大哥。”箫棠伸手一指池云非,悲壮道,“他被温家大少爷看上,要被抢去做男妾,我家不答应,最后被迫害得只剩我和大哥二人,我们是拼了命才逃出城来的……”
箫棠从小在赌坊、窑子、大烟室一条街长大,什么人间苦情戏没见识过?立时见鬼说鬼话,眼睛通红,情真意切地哀痛道:“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也没能带走什么东西,只有店里的这些衣服了。请诸位大哥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大哥、我大哥他太难了……”
池云非:“……”
池云非在心里跟温司令、温太太以及温信阳道了无数个歉,垂下眸子道:“诸位大哥若不信,可去岳城附近看看。温家正派人四处找寻我们的下落。”
熊烈这回倒是愣了一下,仔细看他:“抢你做男妾?”
“……是。”
熊烈拿刀柄抬起池云非下颚,仔细查看:“唔,确实有几分姿色,看着跟个小丫头似的。”
池云非:“……”
箫棠深知这是池云非的逆鳞,生怕他忍不住就要跟人现场打起来,立刻上前一步侧挡在池云非身前,道:“大哥,您行行好,别为难我兄弟二人行吗?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熊烈没说话,只打量二人,许久后道:“你俩长得不太像。”
箫棠:“……同父异母。”
熊烈鼻子里发出意义不明地哼笑,猛地挥手:“去个人探清楚情况。”
“是!”
“至于你俩,”熊烈道,“先跟我们回一趟山寨,等情况探明后再做决断。”
箫棠:“……”
池云非忍着脾气道:“倘若你不放我们离开怎么办?我们如何能信任你?”
“我说话自然算话!”熊烈怒道,“你俩形迹可疑,我得让人去探明了情况才行!不愿意就格杀勿论!自己选!”
池云非:“……”操。
池云非顶着之前在板车上蹭来得一头干草屑,模样不可谓不狼狈,就这么和箫棠一起被拉去了山寨。
那山寨还不小,深藏在密林深处,寨子里男女老少皆有,还有圈养的鸡鸭等,众人刚一进门,便听得犬吠声不止,小孩儿赤着脚冲出来,围着池云非和箫棠好奇打转。
还有那调皮的,拿手“啪”一下打在池云非屁股上,也不知是跟哪家大人学的,笑嘻嘻道:“小娘子长得不错呀!”
那声音还奶脆奶脆的,说话的调调却已有九成的猥琐样了,听得池云非一脸黑线,心里暗骂:这群崽子比炀炀差远了!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果然是什么样的人教什么样的崽!
箫棠挤开那小孩儿,对池云非低声道:“我看那熊烈像是个有仁义的,我在赌坊见过得无赖多了去了,你信我,他应该能说话算话。你先忍忍,等那边的人探到了情况,我们就能走了。”
池云非瞪眼:“你出得馊主意,若对方打听到我是温家明媒正娶的呢?”
“……应该不会吧?”箫棠迟疑道,“他们怎么可能凑近了打听?那不擎等着被温家抓个现行?你放心,他们顶多在外围看一圈,不敢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