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116)
他摘了纱布的左脸显出狰狞立体的疤痕,像只多脚蜈蚣趴在脸上,伤疤硬且鼓起,周围的皮肤颜色不一:有的显深,有的则显出新长的粉色皮肤,还有的则微微发白。
从大厅一路走来,路过的人总忍不住去看他,池云非垂眸盯着地板,心不在焉。
温信阳忙几步迎了上去,抬手揽住肩膀,将他人的目光挡住。
“怎么样?”他问。
池云非回神,笑了一下,左脸的伤疤便如同活了般,随着动作微微拉扯扭曲。
“应该没什么。”池云非将报告递过去,“医生一直在点头,说得什么我也听不懂。这是新开的药,下面有英文提示。”
温信阳接过来匆匆看过:“外敷的药减少了,其余的和之前差不多。报告上说伤口恢复得很好……”
他顿了顿,安慰道:“再过一段时间,这部分硬得伤疤会软下去。咱们慢慢来,别着急。”
“嗯。”池云非点头,“下回什么时候复查?”
“应该不用来了。”温信阳道,“报告上没写,这些药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池云非自然地和温信阳牵住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等药用完,我再陪你来一趟,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能回国了。”温信阳的腿倒是复建得不错,已经不用拐杖了,只是不能做激烈运动,也不能承受太大压力。
温信阳将冰棒递过去:“刚给你们买的,快吃,一会儿化了。”
“出来再买呀,傻不傻啊你。”池云非笑起来,同炀炀一人分了一个,浓香的奶味满溢在嘴里让他想起了混合奶油味的亲吻。
他偷偷看了眼温信阳,温信阳同他视线对上,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不用明说他们就产生了一致的默契,那亲昵的感觉胶着在视线里,光天化日地缠绕彼此,眼神似带了钩子,带了温度,要将冰棒都烫化了。
“别看了嘿!”箫棠受不了地道,“咱们的车来啦!”
池云非耳朵尖发红,小跑过去踹了箫棠一脚,两人打闹着坐进了车里。
来日本这么久,池云非没怎么出过门,好不容易最近情绪不错,心理治疗也有了很大进展,温信阳已经不用戴面具了。
于是一群人便商量着来个周边游。
他们定了一辆车,目的地是一家老牌的温泉旅馆,来接人的司机是个从小长在日本的华人,中文说得不太流利,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他为客人开车门时躬身行礼,言行举止几乎看不出是个华人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几人到了旅馆,老板娘早早在门口等着,穿着粉蓝色的和服,鞠躬行90度礼,带着人往旅馆内走。
这家旅馆历史悠久,房屋结构形成一个井字,中庭里有设计精巧的小型园林,后院里围着温泉,边缘堆着假山石,男女汤池用厚厚的木板隔开,隐约能听到说话的人声。
换了拖鞋从长廊走过,路上的服务生纷纷让路行礼。女人们穿着统一的浅米色和服,男人们则是深色的简单浴衣,均用襷系于背后结成十字,以免妨碍劳作。
他们走路轻且快,动作利落,丝毫不会发出大动静,打招呼的声音也很轻柔,给人舒服的感觉。
房间分别是熊烈和箫棠一间,温信阳夫夫加炀炀一间。
老板娘带人到了房间门口,司机作为翻译在旁道:“请诸位好好休息,午饭和晚饭会送到房间来。早餐在一楼用餐。如果需要泡澡,从这里出去直走左拐,在更衣室可以借用准备好的浴衣毛巾。请一定清洗干净身体再去泡澡。”
温信阳点头,用英语说了谢谢。
老板娘躬身行礼,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多看池云非的左脸一眼,十分有礼貌。在那和服之下,穿着白袜的双脚走得十分斯文快速,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箫棠叹道:“乖乖,他们是练了什么轻功吗?”
司机从口袋里摸出几份小册子,递过去道:“这里有周边的旅游景点介绍,旅馆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些注意事项。那我这就告辞了。”
“多谢。”温信阳摸出小费递过去,“劳烦你后天还是这个时间来接我们。”
“明白了。”司机戴着白手套双手接过,微微俯身行礼,双手贴于裤缝,“请好好休息。告辞。”
放好行李,几人便迫不及待拿着小册子出门参观。
这家旅馆周边的景点挺多,好些都有十分古老的历史。四下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植被丰富繁茂,宽大的枫树遮天蔽日。白墙灰瓦的民居院内探出竹叶,野猫攀于墙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小路上杂草丛生,带着湿润的泥土香,这里几乎是一步一景,拐过小巷大片绣球花开在无人处,紫色、粉色、白色大团簇拥在一起,美不胜收。
小城里有一座小小的神社,石梯很高,神社里还卖平安符和姻缘符。
池云非买了几只平安符,又给余大头和白煌求了姻缘符。温信阳在旁边看着,见他是给白煌求得姻缘符,心情莫名美妙不少。
一行人走走停停,见了什么都好奇。
不多时就见路边一糕点店前摆着长椅,支着红色的大伞,伞下坐着不少穿着浴衣的姑娘,笑声清脆悦耳。见了这一行人,她们有些害羞又新鲜地打量,但见了池云非脸上的伤,又往后躲了躲。
但也有胆子大的,主动过来同温信阳打招呼。
见几人似乎没有危险,小姑娘们渐渐放开了。
“卡哇伊——”她们围住炀炀,要请他吃羊羹。
炀炀扬着小脸蛋学她们,夸道:“卡哇伊——内桑卡哇伊——”
有一位姑娘会说英语,惊奇地同温信阳道:“你们会说日语?”
温信阳摇头:“只会简单的。这是我儿子。”
“啊……”那姑娘捂住嘴,不好意思道,“原来你结婚了。抱歉。”
池云非微微侧身,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疤,拿手肘撞了温信阳一下:“说什么呢?”
温信阳道:“告诉她们我结婚了。”
池云非满意点头,又指着炀炀嘚瑟道:“木司括!俺!”
箫棠悄咪咪道:“你说啥呢?”
“这是我儿子!”池云非扬起下巴。
于是刚得知小孩儿是温信阳儿子的姑娘,目瞪口呆看着池云非,有些转不过弯来。
温信阳勾起嘴角,没有解释。
在伞下吃完羊羹,箫棠和池云非又试了店里的抹茶。
淡淡的清新香味里带着苦涩,箫棠品了半天,道:“唔,还是我们的茶叶好喝。”
箫棠自从来了这里,十句里有八句不离“还是我们的……更好”。
池云非拿筷子沾了点抹茶给炀炀尝,炀炀刚吃了甜甜的羊羹,顿时皱脸:“苦!”
老板娘包着头巾,穿着浴衣,在柜台后悄悄打量池云非,嘀嘀咕咕说了一长串。
那会英语的姑娘翻译道:“大婶说他……”她示意池云非,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他长得就一脸福相,一定会否极泰来。”
温信阳点头,冲老板娘用日语说了一声谢谢。
池云非得知后,有些不好意思,便多买了几盒糕点,当做感谢。
几人玩够了回旅馆,用过晚餐便想去泡温泉。
箫棠问:“这和我们的公共澡堂有什么不一样?”
熊烈瞪眼道:“肯定不一样吧?这家旅馆很多年历史了,就靠着这天然泉眼为生呢。据说冬天还会有猴子来。”
“当真?那我岂不是和猴子泡过同一个池子了?”箫棠转头看好友,喊,“云非……”
温信阳正帮池云非贴纱布,免得一会儿水溅上去。池云非微微仰脸,两人离得很近,在更衣室门前显出暧昧的姿势。温信阳的手指滑过池云非的脸颊,两人几乎贴到一处去了,气氛正好,那头箫棠却一直喊,池云非怒道:“叫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