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不由心想:若不是任逸绝实打实是个好人,以他心性之玲珑,看起来就不是眼下这般可爱,而是可怖了。
第53章 欢情先生
两人越过无常碑,很快转入一条羊肠小道。
小路弯弯曲曲,狭窄非常,好在没有其他岔路,不至迷失方向。两人走了一会儿,两旁杂草渐多,松竹交映,点缀成林,满目浓绿嫩黄,于残春初夏之时,别有一番萧然淡雅。
不多时,林中香气渐浓,闻之不似花味,倒像脂粉香料,氤氲林中,形成一片甜甜的淡粉雾气,尽头被粉雾所掩,似已至尽头。
千雪浪停下脚步:“嗯?任逸绝,这是什么?”
“噢!”任逸绝观此粉雾,猛然回过神来,“原来都走到这里了,这是无常集的欢情先生所布下的繁花迷雾。据说是早些年有凡人砍柴打猎误入无常集,闹出一些小麻烦来,因此才有了这迷阵,玉人不必担忧。”
山风轻拂,甜香送入口鼻,千雪浪不禁皱眉。
“才只是外围而已,花香已如此令人沉醉,更不必谈还要入内,这香阵的威力连一些小修士也未必能够抵挡,不止是为拒绝凡夫入内吧。”
任逸绝轻笑一声:“这嘛。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足见手段,要是这点手段也无,进入无常集也是有去无回。”
“如此说来,这位欢情先生倒是贴心。”千雪浪淡淡道。
任逸绝摸了摸鼻子:“贴心与否,倒是不好说,不过咱们接下来正要拜访此人,从他那里探听欲魔花含烟的下落,倒不妨多说几句好话。”
还不等千雪浪说什么,任逸绝忽然一拍额头,又道:“对了!险些忘了要事。”
“什么要——”
千雪浪话音未落,脸上一凉,柔软的白纱自脸上飘拂而过,霜发被微微带起,由山风吹得略见凌乱,却是帷帽叫任逸绝摘去了。
任逸绝左手摘帽,右手不知打哪儿掏出一张狰狞无比的青铜面具给自己戴上,左右手齐出,半点没耽误做事,欢快雀跃道:“好了,咱们走吧!”
千雪浪一动未动,目光对上任逸绝的眼睛:“解释。”
任逸绝的神情尽数掩藏在那张面具之下,连声音似都被藏得更低沉稳重许多:“玉人生得如此貌美,叫无常集的人开开眼界,难道不好吗?”
面具虽能稳重声音,但显然不能稳重性情,任逸绝一双眼睛里尽是戏谑愉快,不知是想到什么歪点子。
千雪浪知他有时做事没什么正形,左右是问不出什么,干脆随了他去。
两人度过繁花迷阵,总算来到无常集中。
无常集是贸易往来之地,无人久住,因此不像东浔城那般有稳定的高楼店铺,处处都透着随时卷铺盖走人的简陋。
不过繁华热闹之处,丝毫不逊于东浔城的闹市。
无常集之中,最常见的摊位是马车,稍微奢华些的会搭个简陋的棚屋,还有人挑担拎笼,随地一摆,就当生意开张。
人来人往,处处是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想怎么看货就怎么看货,看似混乱,路人行动之间却井然有序,想来各家摊位是特意安排过,并非真如眼前所看见的这般随意。
千雪浪目光扫过众人,只见无常集中人皆藏头遮面,气息之中妖邪混杂,知此地是个实打实的大杂烩,除去寻常修士、魔修、半魔之外,恐怕还有不少精灵妖怪混入其中。
他在看人,人家自然也在看他。
千雪浪身形高挑,又生得貌美,配上他难以亲近的模样,塑出冷雪一般的天人,一件坠入无常集之中的无主珍宝,难免引来觊觎。
在这无常集之中,人人都是货物,人人都是买主,也人人都是卖主。
任逸绝本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目光,眼下只能及时止损,苦笑道:“玉人这双妙目,还是不要到处乱看为好,恐怕会引火上身。”
千雪浪对他人目光视若无睹,也浑然不在意任逸绝的告诫,察觉到两人七弯八拐,似在附近打转,不禁皱眉问道:“你说的那位欢情先生在何处?”
两人言语间,身前身后忽然走来两名大汉,越走越急,正直直往千雪浪身上撞去,不知是想趁机上下其手一番,还是更具野心,揩油外加顺手牵羊一番。
就连任逸绝都看到这两人了,没想到千雪浪不为所动,他眨了眨眼,心中忽生迟疑,一时难以决断是玉人已有打算,还是玉人对此一无所知。
任逸绝打不定主意,正要伸手揽人时,眼前却没了身影。
那两名大汉本是一人来抱千雪浪,一人去挡任逸绝,却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一时间收势不及,径直抱滚在一团,好不亲热,旁边看热闹的摊主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哼,你们无常集中人,倒是有趣。”
千雪浪送两人凑堆,腰肢一转,已飘落任逸绝身后,头轻轻一侧,凑在他耳边淡淡说了一句。
这玉人的身子略带凉意,语气也没什么温度,落在肩上的手指纤长雪白,仿若一条白蛇轻搭肩头,嘶嘶吐信。
任逸绝现在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觉得色授魂与,还是应当不寒而栗,这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要是忽想拧下自己的脑袋,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于是苦笑:“趁着现在没彻底乱起来,咱们还是快走吧。”
以两人修为,甩脱几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等看热闹的与那两名寻衅的大汉转过来找人时,他们俩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逸绝微微叹气道:“本还想带着玉人到处招摇一番,如今看来,还是先找欢情先生吧。”
“你到底做什么打算?”千雪浪淡淡道,“任逸绝,你并非蠢人,如此做派,想来是别有所图吧。”
任逸绝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玉人,无常集里的买卖向来有时限,这会儿作数,也许下一刻就不作数了,咱们找欢情先生是一招,可总不能只仰赖他,说不准他也会撒谎,会使诈,会有别的念头。”
千雪浪蹙眉:“重点。”
任逸绝微微笑道:“要是欲魔能主动来找我们,那不是更好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无常集这些年来进这么多蠢人,摸不清底细就敢乱来,不知有没有惊吓到玉人?”
除去之前未闻锋狞烈沉重的恨意,千雪浪这一生还未曾被什么东西吓到过,他淡淡道:“没有。”
“那就好。”任逸绝轻轻将此事揭过,牵住千雪浪的手道,“我这就带玉人去见欢情先生。”
这下任逸绝走得就谨慎多了,多是挑些人流稀少的地方,或是马车之间夹缝而过,行动又速,除去几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还黏在千雪浪身上不肯放之外,倒没再引来什么大麻烦。
欢情先生所在之处也是一辆马车,不过是一辆华丽至极的双驾马车。
两只鹿头马身的妖兽一卧一立,卧着的已睡得人事不省,鹿口流了一地的涎水,立着的那只正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不断回头咀嚼身上的皮具,见着他们两人到来,也不理会。
任逸绝带着千雪浪绕到车后,只见车厢下放着一截供人踏步的短阶梯,红木制成,漆得油亮,隐隐生香。
千雪浪四处环顾,发现这马车单独立在一处,并不像无常集其他摊位挤作一块,也没什么人流,不禁奇怪:“这位欢情先生卖什么?”
还不等任逸绝回答,只听车内传来一阵温润笑声:“既叫欢情,自是卖一段欢情。凡物有价,欢情难得,世间豪客能有几人。”
这时车厢门倏然打开,淡淡花香飘荡而出,举目只见一团黑暗,无法看清厢中天地。
“二位,请吧。”
任逸绝无奈摇头,拉着千雪浪上阶入车,车厢不大,内在却是别有洞天,两人躬身进入车厢,车厢之中是一处令人眼花缭乱的豪奢厢房。
这须弥芥子的神通不足为奇,千雪浪观此处摆设甚是富丽奢靡,金珠锦绣不绝,此地主人的爱好倒与他幼时的一位姨母颇为相似,都是惯会奢华享受之人。
房中以明珠为烛,照得光耀如昼,鲜红毛毯铺地,盖出一片朱色,又佐以名花艳草,绰约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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