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忽听外头一阵乱哄哄的响动,由远到近,夹杂呼喝声,兵器交错之声,还有灵兽嘶吼咆哮之声。
崔玄蝉一下泄了气,忽翻个白眼,顿失庄重风度:“吵也吵死,真来了有本事的人,这般呼喝有什么用处。我怎么生出个蠢货来,难道是上苍嫉妒我英明神武?”
很快这幽寂的静山云居就被崔家人马挤满,众弟子纷纷对崔玄蝉行礼:“城主!”
崔玄蝉皮笑肉不笑:“好啊,都是我崔家才俊。”
又见众弟子似潮水般往两边分开,当中走出一名鹰鼻鹞眼的中年男子,他模样与崔玄蝉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阴郁更浓:“爹,发生什么事了?”
崔玄蝉凉凉道:“没什么事了,现在只等你亲老爹死,免得叫这群弟子白来一趟,不能给我哭丧送行。你正好现在去捡个盆来,再将衣裳那半边白色扯下来,凑个打幡摔盆,做足全套,一全孝心。”
那中年男子又气又急又惊:“爹!你这是什么话!”
“你也知道不是人话!”崔玄蝉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我叫你戒严,你带着弟子来我这儿做什么!我要你这点孝心?要不是这吸血的魔奴已死,我看今天不是你给我摔盆,就是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亏得你还有点分寸,知道没带我那乖孙来!”
崔景纯正好自后头赶来,喊道:“爷爷!”
众人噤若寒蝉:“……”
崔玄蝉神色一凝,注视冷汗直流的中年男子,深呼吸了两口,转回头去看千雪浪,缓缓放出声音,两眼无神,如魂魄不知飘向何方:“难怪和仙君修无情道,真是有先见之明。早知道我也该去修无情道的,现在就不会里里外外有这一群小冤孽缠着我了。”
千雪浪觑他一眼:“你如此性情,修不成的。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噢。崔玄蝉美滋滋地想:到底是个年轻人,嘴倒是比和仙君甜。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说话。”
石破天惊的一声,来自那名被训斥的中年男子,显然老子心中虽美,但儿子并不这么想。
崔景纯忙道:“爹,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前辈!”
任逸绝自他背后走出,站到千雪浪身边,低声询问:“玉人,你如何?”
千雪浪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中年男子一怔,神色略见错愕,态度倒是稍放缓了些:“原来是……不过阁下纵对我儿有救命之恩,也当放尊重些,你可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崔玄蝉打断了,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二人,又问千雪浪道:“你叫玉人啊?”
千雪浪沉默片刻:“……千雪浪。”
“嗯?”崔玄蝉用手指搓了搓胡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天桥下骗钱的老神棍神韵,“那他怎么叫你玉人?难道他是你道侣?咦,怪了,你们无情道也能有道侣的吗?岂不是破功了?”
本是随口的称呼,不料被前辈高人认真询问,任逸绝尴尬之中略显羞窘。
中年男子方才还在说千雪浪不知礼数,没想到一下子轮到自己亲爹问东问西,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只能憋出一句“爹!”以示警告。
崔玄蝉嫌他聒噪,推开他的脸:“叫唤什么,人在这儿,魂没丢,真这么闲就去喂喂马,多大的人了还整天爹前爹后的打转。崔崇庸,你长得有点年头了,别在这里装嫩,你老爹已经过了看你怎样都可爱的年纪,现在只想吐。”
崔崇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唯有千雪浪面不改色:“他不是我的道侣。”
第30章 并无交情
崔崇庸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
“爹,您老人家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当场就炸了锅,崔玄蝉眉毛一轩,眼带怒意,冷笑了一声:“小题大做?哼哼,小题大做!你敢说这是小题大做!我看你这小子真是被你老子宠坏了!”
“噢,不对,真是把我气昏头,你老子就是我。”崔玄蝉伸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胸膛不住起伏,闭眼缓和一会儿方才睁眼,扫过众人,火气渐生,大喝道,“我虽不认识那魔奴,但他必定是名魔修,以血食为手段,是不是?”
他样貌虽老,但目光仍如雄狮一般凶猛惊人,扫过众人,凛然生威,众弟子无不失色惊慌,纷纷低下头去。
崔景纯顶着压力答道:“是……是的,爷爷,方才就是想禀报你老人家这件事……”
崔玄蝉看了爱孙一眼,又转向崔崇庸,强忍火气:“你这蠢货!自己是个大豆包,还带上一群小豆包,倘若不是小玉人动手够快,让这魔奴把你们这群来送菜的豆包生吞活剥,到时候修为暴增,化身成魔,边吃边补,只怕我将他击杀时,整座东浔城里也仅剩我跟小玉人两个活口了!”
崔崇庸哑口无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来问你!我让你戒严,你不听,乃是犯上!你若真有本事,能自己做主,那我也不怪你,可你做代城主做了几十年有余,却仍无半分对敌经验,少思错察,于情况毫无掌控!”崔玄蝉喝道,“别说帮忙,你连不要添乱都做不到,你还认为我是小题大做!”
崔玄蝉见到殷无尘的尸体时,还未有什么感觉,等无知无畏的儿子爱孙一同到来,才忽涌起后怕,一腔怒火越涨越猛。
崔崇庸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面如死灰,不敢多说什么。
崔景纯壮着胆子道:“爷爷,爹也是关心你。”
“关心?”崔玄蝉朗声长笑,听不出是喜是怒,厉声道,“你们活跳跳的有此心,我很欣慰,若你们死板板地躺在这里,那我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崔玄蝉这般连声怒骂下来,莫说崔崇庸本人,就连其余被波及的弟子也吓得哑口无言,不敢出声。
除了崔家人之外,还有一个人面如土色。
那就是任逸绝。
殷无尘已死,按理来讲危机已解除,可任逸绝却觉真正的危难这才开始。
而且这危难远比殷无尘更难处理。
因为这个麻烦叫做崔玄蝉,准确一些,是清阳崔氏现任家主兼东浔城城主兼落星君的崔玄蝉。
尽管会叫崔玄蝉为落星君的人,时至今日,已无几个还活着了。可他人的死亡,又不意味着崔玄蝉实力的下降。
好巧不巧,任逸绝曾听人提起过“落星”二字的由来。
崔玄蝉在少年时期偶得过一块天石,炼化之后,竟得十颗灵气浓郁的珠髓,他便以珠髓练功,进展飞速,珠髓溃散后竟未化为灰烬,反倒散作无数星砂,成为与崔玄蝉心意相通的法器。
这星砂变化万千,随他心意而动,可幻化世间万物,当是时曾有人形容崔玄蝉出手,其景如九天碧落,万星皆陨。
“落星君”之称便如此传扬开来。
至于任逸绝为什么会想起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来,当然是因为已死的殷无尘。
人,是他们带来的人。
魔,是在城主府出现的魔。
死,是崔家众人遭此残忍的毒手。
任逸绝忍不住悄悄问了千雪浪一句:“玉人与崔玄蝉的修为相比如何?”
千雪浪一向很诚实:“他更强。”
任逸绝礼貌道谢,习惯承担起两人之中思虑更多的责任,面色十分沉重,发现做不做千雪浪的道侣在生死攸关的大事前暂时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任逸绝这样的人而言,一旦遭遇到无法以智力弥补实力的强者,滋生的不安感往往较常人更重。
任逸绝现在只希望崔玄蝉能变回方才和蔼可亲的家常模样,哪怕是问他跟千雪浪打算何时摆酒也不要紧。
无论如何,都比知道殷无尘是由他们二人带到城主府后,这位热情好心的老人家认为他们是不怀好意,决定变回落星君,让二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九天碧落,万星皆陨”的风采这一情况要来得容易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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