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说没遇到第二个人之前,不能妄断我的善恶,要是擅自放了我出去,好人便也罢了,我若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岂非坏事。无论我如何解释,他仍是不听,最后嫌我聒噪,干脆将镜子转过了去。”
水无尘忍俊不禁:“看来青渊虽然失忆,但是警惕心不减,倒也是件好事。”
荆璞叹息一声:“水姑娘不要取笑。”
如此说来,凤隐鸣的疑惑可解,这青龙果然没有伤人之意,从头到尾只是一件意外,倒可叫百姓安心,只当做一时地动,不必担忧后患。
“如此说来倒是省去动手的麻烦……”凤隐鸣微微松了口气,“不过,青渊为何会神智混乱,荆道友可知道原因?”
千雪浪忍不住看了一眼凤隐鸣,倒不感意外,凤隐鸣本就是这样的人,解决完一个手头上的麻烦,就迫不及待奔向下一个麻烦。
荆璞犹豫片刻:“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知道,我只知晓,似是与青渊前辈的一样神通有关。”
“哦?”
“青渊前辈曾提过,他昔年曾经舍弃了一些记忆。”荆璞迟疑道,“而这些记忆空缺,令他常常感觉到混乱,初时还好,可时间长久后,他发现自己开始难以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更无法确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人世间,以至于落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千雪浪与任逸绝的神色皆严肃起来,二人面面相觑,先前他们就有所感觉,青龙的状态十分不正常,如今得荆璞亲口确认,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
人的记忆并不如人的肢体一般清晰分明,需知人纵然缺胳膊断腿,也不至于致命。可记忆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忘却少许不重要的记忆倒也罢了,随着时光消磨,许多事本就会被淡忘,可是青渊倘若曾舍弃大量的记忆,难免会出现空缺之感。
一开始也许还能记得自己的初衷,可是加上魂体的消磨,连为何要这么做的初衷都已忘却时,青渊就彻底踏进了无底深渊之中。
六十年前,青渊就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为自己珍视的人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有凝结血云母,留住一段昔日的回忆。
青渊将记忆与情感割舍得太过容易,不但借此来忘却,也借此来保存,甚至于到了最后,为了记得,反而让自己忘却。
最终也将自己割舍得四分五裂,碎裂到神智已完全混沌。
现在的青渊正如一把遍布裂痕的水壶,曾经完好时倾倒出的记忆,纵然重新流回到这把碎壶之中,也会随着裂口再度流泻而出。不论他如何试图挽留这些记忆,都只是在加速自己的崩溃。
青龙的鼾声再度自一旁响起,这次任逸绝却失去了玩笑的心情。
第153章 各自行事
青渊乃是魂体这件事,除去千雪浪与任逸绝之外,水无尘当时也在场,她心思聪慧,自也猜到一些。
至于凤隐鸣与荆璞二人,谁也不知道详细内情,只当青渊是神智混乱,虽然忧心,但并无紧迫之感,因此解释的差不多之后,荆璞致歉道:“不知你们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来寻青渊前辈,可他现在情况不佳,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方才任逸绝与他说话时,未曾提及详细,因此荆璞只知道他们四人各有要事,更为具体的内容却是一无所知。
而荆璞自身被困在镜中,有心想要帮忙,却也无力,他想了想又道:“要是你们不急,不妨待青渊前辈想起解法,将我放出后,我随你们同去。”
任逸绝微微笑道:“他虽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们却要去帮他的忙。”
“去帮他的忙?”荆璞困惑至极,略感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藏渊的意思莫非是想为前辈寻回记忆不成?”
千雪浪闻言,转头看向任逸绝。
“这只怕是为难我,血云母尚有迹可循,可是青渊前辈丢失的记忆只怕有些比我的年纪还大些。”任逸绝忍不住耍个贫嘴,“这尘世间见得着抓得住的东西都需缘分,更何况是无形无体的记忆。”
凤隐鸣听出任逸绝是有意在活跃气氛,不禁哑然失笑,到了后半句,他不禁去偷偷瞧了眼千雪浪,只见对方平静地看着任逸绝,似在认真聆听。
荆璞也觉自己问得唐突,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治好青渊前辈的失忆疯症,往事虽不可再追,但起码能等待来日。”
“要是青渊前辈只有这失忆疯症,倒还是好事。”任逸绝摇摇头,“现如今更叫人担心的,是青渊前辈的身体。”
“这……这是什么意思?”荆璞迟疑道。
还不等任逸绝回答,千雪浪忽道:“任逸绝,你我还有要事,你确定要将时间浪费在青渊身上吗?”
“玉人这话说得不对,我们本就是担心实力不足才找上青渊前辈,怎么能说是浪费。”任逸绝故意说得刁钻,“难道只有他有利可图的时候,他对咱们才有价值,如今见他有难,就袖手不管了吗?”
凤隐鸣忙道:“他绝无此意。”
其实凤隐鸣心中也甚是奇怪,千雪浪素来不沾红尘因果,而且甚是独来独往,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来到此处,贸然干预俗世。
他与水无尘虽都是千雪浪的故交,但素未谋面,更不曾在千雪浪口中提及过彼此,方才在地洞之上交流一番,方知对方来历。水无尘曾对他提及千雪浪种种事迹,凤隐鸣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在千雪浪行事风格仍如往昔,陌生在千雪浪似乎有所变化。
千雪浪每隔十年会下山历练一番,这一点凤隐鸣非常清楚,可这一次,他似乎变得太多了些。
然而具体是哪里变化,凤隐鸣也实在难以描述。
就像是此刻,凤隐鸣维护了千雪浪,他知道依千雪浪的高傲怎肯开口相求他人,然而千雪浪眼下就在此地,也并未反驳任逸绝的言论,这实在有悖于他平日的作风。
千雪浪淡淡道:“倘若真是如此,又有何不可?”
众人听得皆是一愣,只见千雪浪倚靠门边,神色漠然:“他本人如何,我并不在意。对我而言,他的价值自是取决于他对我多有用,一旦他派不上用场,那也就对我毫无用处。正如你好心想要帮他,可你又有多少价值?你若能帮得上忙,那对他自是救命大恩,你若帮不上忙,不过是徒有一份自鸣得意的良心,凭空虚耗自己的光阴。”
“而且,你莫忘了,你如今被阵法反噬,谁也不知道天魔会选择何时感应你,你的这份良心也许随时会变成祸心。”
千雪浪语调平和淡漠至极,听得在场众人皆感心惊肉跳,一时无言。
任逸绝低头思索了一阵,竟仍能笑得出来,他道:“这倒是说得一点也不错,不过这世间俗人谁能看得这般透呢,起码我这俗人就不能如玉人这般瞧得通透。我只知道,要是青渊前辈现在好好的,那咱们求他相助,他一定肯答应帮我们,不计生死,正如当年除魔大战时一般,谁也没求他,他自己来了。”
说到此处,任逸绝顿了一顿,又道:“青渊前辈虽没求我相助,但是我也想略尽绵薄,眼前的人尚且不施为,更何况不在眼前的人呢。这自鸣得意的良心,有一点,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强。”
千雪浪淡淡看了他许久,室内突兀寂静下来,静得像是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
任逸绝似对气氛全无感觉,只将手提到眼前看了看,微微一笑:“至于这反噬嘛,待到天魔释放魔气,或早或晚,青渊前辈为求生存,难免要跟天魔打上一架。也许玉人觉得,或早或晚,也难免有个早晚之期,正如凡人百年终有一死,可百岁寿终与夭折到底不同。”
千雪浪轻哼一声,不知是在应答,还是无奈任逸绝将话说得这般圆滑。
“可青渊前辈六十年前就与天魔打过了,他虽神智混乱,记不清许久旧债,可天魔却是神智清楚得很。从娘亲的情况来看,天魔显然是个记仇的性子,即便不谈生存,只问旧仇,也免不了要找青渊前辈的麻烦,说不准咱们留下,还能做个帮手,如此一来,又怎能说是我包藏祸心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