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开始的几次轮回中,我记得自己很迫切地想要得到你的爱。因为我始终不敢确信,你爱我这件事居然是真的……应该是这样的吧?时隔太过久远,我都要记不清了。那时的我真的想不到,你的爱,竟是那么轻易就能给予我的东西。我揣着它,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捧着从天上掉下来的国王的钻石,既庆幸,又时刻惶恐。”
“但它对我来说,过于珍贵了。想要得到它的代价,我支付不起。”
“第一次和你相互表白、正式确立恋人关系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怀疑自己的重生只是一场美梦。”
“在那一次轮回里,你一直都待我很好,全程顺利得令我不敢置信。我甚至以为能够重生就是为了让我占尽先机,规避所有的风险,我们一定能好好在一起,达成完美的结局……”
“但是我忘记了,《乐园》是一场战争剧本,只能有一个赢家。”
“你把那片沾着你心头血的碎片递到我面前时,阿寒,”苍行衣说着,脸上带着微笑,泪水却已经沿着两颊淌下来,“我真的、真的,好想和你一起死啊。”
“可是我又不甘心。我总想着,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才会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所以我一遍遍重来,一遍遍固执地尝试,想着总有一次能成功的。”
“可是每一次……阿寒,每一次你爱上我,似乎都会因我而死。”
“我见过你被前来找我寻仇的疯子分尸,见过你代替我被囚困在崩坏的剧本里不见天日,见过你挡在我面前被病异侵蚀成怪物,见过你剖出心口染血的碎片。一次又一次你的尸体在我怀里冰冷。”
“我曾经怀疑过,是不是你所有的厄运都是我带来的,因此尝试远离你。但你同样会在我目不能及的地方遭遇劫难,这个《世间》太危险了,好像每往前走一步,你都会遭遇致命的杀机。”
“每一次我都会想,干脆就这样算了,和你一起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流血的模样了,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可同时,我也会想,就算我可以轻易接受自己的死亡,我又怎么能放弃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你活下去。”
或许最开始,苍行衣被不见寒吸引,是因为不见寒那惊艳绝伦的创造力,以及纯粹烂漫的天性。那是他曾经无比渴求过,却终究未能成为的模样。
可是到了后来,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他对不见寒的感情,是否还是最初的仰慕和爱。
他在无尽的轮回中奔波,情感早已在反复失去挚爱的痛苦中麻木,每一次失败,只会换来执念的又一次加深。他的愿望,从最初的想和不见寒一起活下去,逐渐变成了只要能让不见寒活下去就好,哪怕只有一次都行。
他不敢再妄求不见寒爱他,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也不关心《世间》会否因此毁灭,其他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剩下这一个执念,他要不见寒活下去。
“在其他轮回中,我也试过向你坦白自己不断重生的事情,但是都于事无济。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我越是拼命想救你,就越容易把你害死。”苍行衣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命运对我的惩戒。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就不该活下来。我应该听你的话,乖乖被你杀死,那才是命运的正轨。”
“只要苍行衣活着,不见寒就一定会死去。我们两人的存在是相悖的,注定只能留下一个。”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阿寒……”
“我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
苍行衣的成名武器【自戕者】,出现在他手中。
他上前一步,和不见寒只有半臂之远的距离。暴雨倾盆而下,将他柔软的卷发淋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手中雪亮的刀尖上悬着雨珠。
他反手握着刀柄,将刀柄递到不见寒手中。然后他抓住不见寒握刀的手,慢慢抬起,将刀尖对准自己的颈间。
“阿寒,轮回这么多次,我已经很累了。”苍行衣的嘴唇因为雨水的冰冷而毫无血色,皮肤白得透明,几乎可以看清脸颊上血管青蓝色的脉络,“所以我求求你……”
“杀了我吧。”
坚硬冰凉的刀柄硌在不见寒手中,他的手被包裹在苍行衣的掌心里,微微发抖。
“这一切本就该是属于你的,你才是乐园的创世之神,妄想之国唯一的王,你应该去取回你的【奇迹】权柄,登上属于你的王座。”苍行衣神情温柔地望着他,脸上雨水痕迹斑驳,“而不是为我这个卑劣的背叛者,放弃属于你的辉煌。”
刀尖缓缓陷入苍行衣颈间,刺破他白皙的皮肤。一行鲜红的血迹,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流下来,没入风衣领口中。
“让我的轮回和无尽痛苦都在这里结束。”苍行衣眼中含泪,唇边却带着微笑,“杀了我,然后活下去。”
他握住不见寒的手,用力往自己颈间刺。锋利的刀尖眼看就要扎穿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不见寒用力一甩手,刀锋一错,在苍行衣颈上擦出一道浅浅的破口,带着一串血珠飞溅而出。自戕者因不见寒的挣扎从苍行衣手里滑落,哐啷一声坠落于地,在积雨中溅起水花。
苍行衣惊愕地望着不见寒,少年的脸被阴暗的雨水打湿,目光冰冷,面无表情。
下一秒,象征权柄碎片No.32缇刻的星辉浮现,在不见寒手中幻化成一柄左轮手枪。
不见寒抬手,黑洞洞的枪口顿时指向苍行衣。
毫不犹豫地,他扣动了扳机。
第388章 剧本十八·故梦旋渊·十二
砰——!
旋转的子弹迸出枪口,直指苍行衣心脏。
然而,这枚带着强烈杀意的子弹,没能抵达苍行衣面前,在半路上就被包裹着他们的海水侵蚀。
子弹宛如掉入强酸之中,顷刻在充斥着诡秘力量的海水中锈蚀。它甚至尚未来得及坠落,就在无形的海浪中失去了踪影。
可它并非凭空消失。
此时,若能找出一个放大镜来,仔细观察它消失的过程,就会发现包裹着它的海水,竟然不是寻常人理解中的“水”这样液体。它由无数水母构成,密密麻麻的水母簇拥住子弹,入侵蚀化它的构造,将它同化。
无数微小的、金属色的水母从子弹上游散,然后逐渐变得透明。子弹最终溶解成了与那些水母相同的存在。
“不……怎么会……”苍行衣面前,紧握手枪的玩家面露惊恐,他仿佛看见了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恐怖,“为什么水母不会腐蚀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苍行衣站在彩虹魔方构成的气泡中,神情漠然地看着面前正被海皇幻侵蚀同化的玩家。
这里是第二纪元,长夜的星海。他们身处愿光海七大海域之一,海月遗渊。
遗渊是远古遗族海皇幻的化身,可以说整座遗渊的存在就等同于海皇幻的躯壳,也可以说这里充斥着海皇幻的分身,海皇幻在遗渊中无处不在。构成这片深海的每一个基本单位都是水母,每一块礁石、每一颗砂砾、每一滴海水,甚至空气和生物,仔细看去,全是由密密麻麻的微小水母组成。
这片深海中,成分不是水母的,恐怕只有苍行衣和他面前的玩家。
那名玩家手中的枪也开始被水母侵蚀。他身周翻滚着大股的红色,身体中流淌的鲜血最先被遗渊同化成了水母,挣破皮肤欢快地游出,在同类之间旋转嬉闹,这让环绕着他的血水看起来犹如沸腾。
很快,他的身形开始崩溃,游散成各种颜色的水母。象征头发的乌黑、象征血肉的暗红、象征脂肪的黄色、象征骨骼的灰白,各色水母旋即在无尽的同类汹涌中离散,幻化成透明的水光。
一条鲜活的生命,无声地消失在深海中。
现在,遗渊中只剩下了苍行衣。
无数的水母环簇着他,却因为彩虹魔方的阻隔,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他身周留下了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真空圈。这让他看起来像一条深谙水性的美丽人鱼,栖息在一颗七彩的深海泡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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