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尾巴开始,俞尉施逐渐变得透明,像一张被橡皮擦凭空擦除的画一样,一寸一寸地消失。他有些新奇地看向自己的尾巴消失的部分,伸手一摸,自然摸了个空。
不见寒看着他逐渐消失,忽然说:“我不会因为你拿着和我同处传说序列的真理权柄碎片,就想要杀你。事实上就算不彻底拼合奇迹权柄,我们应该也能找到和平共处的办法。我之所以对你起杀心,是因为你拿着真理权柄,还去和我最忌惮的敌人合作了。”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未来的你,到底为什么会对我产生敌意?”
俞尉施此时已经消失到腰际,他不再摆弄自己的尾巴,抬起头回答不见寒:“因为你出现在了这里。”
不见寒一怔,旋即若有所悟。
“这一刻你出现在这里,并且对我表现出了杀意。未来的我视你为敌,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俞尉施歪了歪头,说道,“过去之因是未来之果,未来之因亦是过去之果。是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死而复生……”
随着身体被抹除,他的声音也愈渐变小,最后和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空气中。
“……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第532章 剧本二四·恶夜牧魂·五
俞尉施消失了。
或许是他已经和天使权柄彻底融合,前往了意识位面;又或许他已经遵循时间线的发生,赶赴往激战中的森罗之林,去协助他们获得那场战斗的胜利。
这些不见寒都不得而知。
针对俞尉施的刺杀行动与失败告终,他在空空如也的星星墓里中沉默地站了片刻,最后只能返程,回到时间长流的罅隙中。
为了不惊动俞尉施,不见寒并没有带苍行衣一起前往星星墓地,而是将他留在时间的罅隙中。此时久等的苍行衣见他归来,表情是一脸凝重,立刻明白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于是安慰道:“俞尉施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的,计划受挫也是正常,不必气馁。”
不见寒捏了捏眉心:“过去的时间的确太难影响了……这次是我草率了,应该从别的方向再想办法。”
“其实从牧糍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们和白衣人并没有达成完全一致的合作。”苍行衣说,“如果我们要杀死白衣人的态度很坚决,他们不一定会全力以赴地阻止……”
“慢着,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见寒说。
苍行衣:“什么?”
不见寒摩挲下巴:“你觉得,我们把牧糍从俞尉施那里策反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是之前从未提出过的全新想法。
就连苍行衣听见他这话,第一反应也是天方夜谭:“你打算拿什么策反她?”
“不好说,有一个初步的思路。”不见寒说,“我尝试入梦和她接触一下,尽快回来。”
苍行衣:“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
“拥有女巫权柄,我就是梦境的主宰,即使失败也不会怎么样的。”不见寒朝他微笑,“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放手一试吧。万一成功了呢?”
苍行衣:“……那你一切小心。”
不见寒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散作迷梦蝶,飘飞消失。
紫翼的蝴蝶忽闪翅膀,穿行在梦境之间。这片空间变幻颠倒,光怪陆离,存着着无数令人难以理解的逻辑和事物,它从它们头顶上一一越过,最终停在一朵蔷薇花上。
这片梦境是一处花园。
身穿粉蓝色洋裙的小公主,抱着她心爱的大布偶,坐在花园里哼歌。洁白的大理石砌成精美的凉亭和廊柱,装饰金色的雕花,像童话中精美的庭院。
真是令人毫不意外的,牧糍的风格。
闯进花园里的蝴蝶停在台阶前,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不见寒一身白色小西装,胸前别着星星与蓝玫瑰的胸针,半长的发尾被缎带束起,垂下来搭在胸针旁边。
这一身礼服,是他和魔术师在“第一次约会”的舞会上穿的,也是他和苍行衣在爱慕瘟疫中一起上楼时穿的衣服。看来牧糍对这身打扮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拥有女巫权柄,不见寒本应是梦境的主宰。可他入梦的形象被牧糍的印象影响到这种地步,说明牧糍对她自己的梦境,仍有着相当强的掌控力。
是俞尉施太阳权柄与心灵意志有关的权能,抵抗了梦境的入侵吗?
不见寒环视周围,并没有见到俞尉施的身影。唯一称得上与俞尉施有关的东西,就是牧糍怀里抱着的大玩偶。
等身高的猫猫鱼大玩偶毛茸茸的,柔软可爱,有着猫的耳朵和爪子,以及鱼类修长的尾巴。但是从这个大玩偶身上,不见寒没有察觉到同序列权柄的相互吸引,那只是一个单纯的玩偶,或者牧糍梦境中的俞尉施存在的象征物。
也就是说,俞尉施并没有对牧糍的梦境刻意施加影响,或者做出防御入侵的准备。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
之所以说是好事,因为它说明俞尉施不在这里,不会干扰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可说这是坏事,是因为这证明牧糍是凭借她自己的意志,在梦境中与不见寒抗衡的。
她的自主意识,很可能远比不见寒猜想的更加强大。
不见寒登上台阶,牧糍正在玩弄她的猫猫鱼大玩偶,她抓起鱼尾巴,用尾巴尖轻挠猫脸。
听见不见寒的脚步声,她回头朝他甜甜地微笑:“要来一起玩吗?”
至少没有一见面就表现出强烈的敌意,看来还有能商量的空间。
不见寒问:“玩什么?”
“玩猫。你玩过猫吗?”牧糍歪了歪头,若有所指道,“用猫猫自己的尾巴去逗他,他就会把尾巴当成另一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生物,兴致勃勃地玩弄。”
不见寒:“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我怕被挠伤。”
牧糍:“好吧,随便你。但是,如果不是为了和我一起玩,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不知何时,庭院中央出现了一张圆桌,挡住了不见寒的去路。
桌子上铺着白蕾丝桌布,摆放着西式的三层下午茶点心塔,和精美的骨瓷茶具。
这不是不见寒授意的,完全是牧糍的梦境中自己出现的东西。不见寒心中一凛,不由得倍加谨慎了。
他试探着问牧糍:“要一起喝个下午茶吗?我们很久没有聊天了。”
“也行。”牧糍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喝点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哦。”
不见寒在桌边坐下,骨瓷的茶壶飞了起来,将奶茶倒入他面前的茶杯中。桌上的点心塔里,摆放着甜甜圈,马卡龙,洒满糖霜的曲奇饼干和巧克力夹心泡芙。离他手边最近的,是一碟粉红色的慕斯蛋糕,最底下堆砌鲜黄的蛋糕胚。
银叉嵌在奶油上面,孔洞里渗出丝丝鲜红。
不见寒握住银叉,向下切开慕斯蛋糕,然后动作一顿。
奶油扭曲的灰白截面上,掺杂着一缕缕鲜红的草莓酱。一颗被平整切开的、纹理曲折的大脑截面,还粘着新鲜的血丝,他无端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银叉,在茶杯里搅拌了一下。杯底沉淀着珍珠般的眼睛,被漩涡掀起来,伴随银叉的搅动,在血浆般猩红的茶水里一沉一浮。
牧糍坐在他对面,把大玩偶放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继续轻哼刚才那首没唱完的小曲。
她汲取玫瑰的眼泪当做露水,抽出毒蛇的骨髓打成奶油,摘下荆棘的果实研磨了咖啡。指骨接成的细棍在茶杯中旋转,散发出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甜香味。
梦幻与诡谲,可爱与血腥,矛盾且自然地交织在她身上。
不见寒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本童话书。那本书的扉页因为年久陈旧被撕裂,前一页插画上的公主和后一页上的女巫面孔拼接在一起,微笑甜美而狰狞。
“那么,你打算聊点什么呢?”牧糍的双腿在桌子下踢动,交错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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