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见寒大吼一声,冲上去抢夺被撕破的画纸,被不渡平拽着衣襟拉开,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你知不知道,”不渡平低沉恐怖的嘶吼声,像劈下的闷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欺骗父母,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不渡平打。
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剧痛,让小不见寒一时大脑空白,失去了反应能力。
他不知道不渡平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挨打。他的目光停留在被撕碎的画纸上,在感到愤怒和委屈之前,只剩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把被撕碎的画粘回去,还能接着交稿吗?
如果不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将这张画重画第三遍吗?
不渡平抓着他的肩膀,像拎起一直小鸡仔一样,将他踉踉跄跄地拽出了教室。美术老师追上来企图劝阻他,被他粗暴地挥开。
不渡平拖着小不见寒来到走廊外,操场边缘,重重推了他一下,让他摔倒在暴雨滂沱之下,同时大吼:“跪下!”
小不见寒怔怔地跪坐在暴雨中,抬头望着不渡平。
“还看?看什么看!我生你养你,就是让你对我阳奉阴违的?!”不渡平拽着他的头发提起来,又抽了他一掌,同时吼道,“老子辛辛苦苦工作挣钱,供你读书,给你做饭,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他妈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让你欺骗父母!我让你上课画画!我让你不听话……”
愤怒的咆哮声惊动了附近所有正在上课的班级,老师们出来查看情况,学校的保安也冲过来劝阻。
他们拉着不渡平的手臂,接连不断地劝阻他“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将他从小不见寒面前拉开。纷杂的声音混成一片,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脑子里也回响起耳鸣般的嗡嗡声。
所有的学生都没心思上自习了,纷纷从教室的门窗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就想看热闹,被负责管理班级的老师给拦了回去。
小不见寒只觉得这一幕场景很可笑,可笑到甚至让他忘记了应该立刻反抗。
众目睽睽之下,丧尽体面的殴打和辱骂。他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一个他自以为应该有理智、有教养的家庭中。
他身上的校服被冰冷的雨水浇透,手脚冻得发麻。但更鲜明的触觉,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每一滴雨水砸在他脸上,都带起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刺痛。
委屈,耻辱,愤怒。
他觉得不渡平的行为实在是可笑,恐怕足以沦为在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更值得讥讽的,是他自己。他竟然曾经对这样的父亲抱有期待,想要用自己最擅长也最重视的事情去讨取对方的欢心,得到对方的认同。
他低着头,问被众人拉住胳膊劝阻的不渡平:“你不觉得丢脸吗?”
“你也知道自己丢脸?!”不渡平气在头上,朝他咆哮道,“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老子祖宗八辈的脸,全都在你身上丢尽了!”
你还在指望他会自我反省,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么?
明知道身处这段记忆中的孩子并不能听见自己说的话,不见寒仍然忍不住嗤笑着,像蛊惑人心的恶魔一样,在他耳边低语。
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你将不该寄予的期待寄予了错误的人,就要为此承担相应的惨痛后果。
那些所谓约定的游戏,不过是他用来修饰对你的控制权的把戏。在他眼里,你从来都不是“不见寒”,只是“他的儿子”。他并不视你为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人,而是他的附庸,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从不认为你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只要严格遵循并执行他的命令,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就可以了。
可你本是自由的。
你的双手,你绝艳天纵的能力,不该成为讨取别人欢心的武器。你不必迎合任何人,不必期待他的理解,也无需得到谁的认同和批准,才能成为你自己。
追逐理想和人生价值,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
所以现在,快去做点帅气的事情,来证明你是不见寒吧。
证明你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高傲不屈的我。
你无需向任何人低头。
穿越时间与空间,跨过无数世界线,同一个执念最终引起了震颤灵魂的共鸣。不见寒蛊惑人心的低语,仿佛真的穿越雨幕,被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听见。
他在暴雨中抬起头,眼眶发红,双眼却亮得吓人。仿佛在瞳孔深处,点燃了某种不屈的火焰。
他说:“不渡平,人的尊重和理解是相互的。你今天这样对我,就不要怪我日后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在乎你的感受了。”
第592章 拾遗彼·苍择星·六
周四下午放学,小不见寒再次来到美术老师的画室,跟赵贺坤同对两人的作画进度。赵贺坤带来了自己的那一半完成了百分之七八十的画,并问小不见寒:“你那一半呢,你那一半画得怎么样了?”
小不见寒并不想告诉他,自己那一半画了两遍,被不渡平没收了一遍,撕碎了一遍。而且这两天不渡平看他看得很紧,他一笔也画不了,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东西。
他含糊地说:“出门忘记带了,但也画好一大半了……周日肯定能交上。”
赵贺坤说:“没带?没带你不会回家去拿吗,你家离这又不远。”
小不见寒说:“都到这儿了,懒得回去了。”
“我大老远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比赛的事儿,结果你让我什么都看不着,那我是干嘛来的?”赵贺坤有点生气,“两步路的事儿能有多麻烦?要不我亲自上你家看去,你带路,我不怕麻烦。”
小不见寒哪有画能拿出来给他看,眼看敷衍不过去,只能坦白道:“我没画。”
赵贺坤更生气了:“没画?今天都周四了,你一笔没画,那比赛还能参加吗?”
小不见寒说:“周一到周五家里管得严,动不了笔。还有周六日呢,两天虽然有点紧张,但是按我画画的速度也够用了……”
“下周一就要交稿了,你周六才开始画?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参加这次比赛啊?”赵贺坤大发脾气,“你要是真心喜欢画画,课间午休晚上写完作业,总能挤出点时间来吧?一笔都没动,到时候害我交不上画参加不了比赛,你赔得起吗?”
小不见寒:“……”
“算了,不用你画了,我一个人参赛!我才不跟你这种言而无信的人合作,净拖我后腿。”赵贺坤愤愤地将自己的画收起,撞开小不见寒,摔门而去。
正在照顾其他学生的美术老师这才察觉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执,赶来询问:“怎么了?贺坤怎么发那么大火,你跟他吵架了?”
小不见寒:“他说我一笔没画,不想跟我一起参加比赛了。”
“哦,这事儿。我忘记跟他说你爸爸——”美术老师欲言又止,又好声相劝,“我去劝劝他,你再去跟他道个歉吧。这次比赛机会毕竟难得,老师也相信以你的实力可以在截稿日前画完……”
小不见寒:“谢谢老师,不用了。”
他很有礼貌地向美术老师道了谢,并拒绝了对方。
“我已经没有了参赛的理由,而且家庭环境也确实不允许我继续参赛了。耽误了老师和同学的时间,我很抱歉,但是我已经决定放弃这次比赛了。”
他将所有的草稿都留在了画室,独自一人回到家里,从笔盒里找出了那张星星留给他的纸条,摩挲了很久。
脆弱的纸条已经泛起毛边,黑色的字迹也晕开了淡淡的蓝色。
他怔怔地盯着纸条看,叩问自己:你确定跟着她,就能比跟着不渡平过得更好吗?
换一个人,她就真的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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