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着声,抽噎着问:“各位老爷,犯人真,真不是我,你们,你们还要把我,带去衙门吗?”
捕头一直盯着黢黑的死胡同口,瞳孔还在颤抖,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转过头来,盯着沈旦。
“给我滚!!!”
沈旦喜极而泣,呜咽着说:“我滚!我这就滚!!!”
第五君拍着自己家的院门。
“开门!!怎么回事!谁锁的门?!”
里面声音非常吵,但听不清到底在吵什么,似乎所有人都被关在医馆里,院子里就跟没人一样。
第五君拍了好久的门,终于,门开了。
第五君看见面前的人,一愣。“哟,竟然自己醒了?”
齐释青就跟呆住一样站在院门口,一手握着他的黑色长戟,像尊门神似的。
第五君冲他一笑,接着就绕过他,径直往厨房走去。
齐释青愣了半晌,赶快跟上。
第五君给灶台点着火,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算小的包裹来,看也不看直接丢进火里烧了。
空气里渐渐升起一股像是烧焦的猪皮的味道,第五君蹲在地上看包裹燃烧殆尽,舒了口气,偏头看向齐释青,说:“估计你听说过我却不认识我,我是你亲爹齐冠原来收养的孩子,论起来,你本来该叫我师兄的。但我很早就不是玄陵门的人了,所以你还是叫哥吧。”
齐释青站在门口,手里的长戟还没收回去,整个人像是镶在门框里了似的。
第五君瞅着他看自己的眼神忒深沉、完全搞不明白,就扶着膝盖站起身,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醒的?里面病号都怎么样了?小秀才呢?”
齐释青的瞳孔放大了,定定地看着第五君,但整个人很恍惚,几乎是在摇晃。他轻声说:“小秀才出去找你了。”
“啊?找我?为什么找我?不是让她看家吗?”第五君疑惑地说,“来老弟你让一下,我先去看看病号。”
齐释青见他要走,猛然拉住他的手。
第五君毫无防备,被拽得一仰,扭头拧眉看向齐释青,倒是没有甩开手。“老弟,你可能是比较激动,但事有轻重缓急,你懂事一点。”
齐释青把他的手握紧了,嘴唇颤了又颤,瞳孔都快抖出残影了。
“你……不记得我了……?”
第273章 忘情(九)
第五君被齐释青的表情惊了一惊。
——这剑眉星目的,怎么竟然快哭了!
第五君把身子扭正了,仰头认真瞅他,满脸的安抚和关切,就跟热心青年看望孤寡老人似的握住齐释青的手,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怎么能不记得,你还是我从水里捞出来的呢,就那暴雨天,你差点没淹死在巷子里,我救的你!”
他又冲齐释青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狡黠的小白牙:“不过真抱歉哈,我那会儿不知道你的身份,就把你放在能躲雨的邪神庙里了,但你看你现在也找上门来了呀,不准记恨我哦。”
天已经黑了挺久了,俩人在厨房里对视着,全靠炉火照亮彼此的脸庞。
齐释青的眼睛大睁着,很久都不眨一下。
第五君笑眯眯地看着齐释青,眼里映出的小火苗在欢快地跳跃。
他看见齐释青那对黑漆漆的眼睛渐渐布满血丝,眉心痛苦地蹙起,睫毛垂下。
然后下一瞬,两颗豆大的晶莹泪水就划了下来。
第五君嘴巴张得像是掉了下巴。
察觉到脸颊上湿意的一刹那,齐释青猛然放下第五君的手,转头。
“那些人进了你房间,看见了司少康的神像,要把你抓了报官,被我关在里面了。”
齐释青背对着第五君,让出了厨房的门。
第五君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惊,接着哼了一声,生气地咔咔撸起袖子。他拍了拍齐释青的背,潇洒地绕过他,留下句口头安慰:“等哥处理完正事,就来陪你。你在门口留意一下小秀才,但别出去乱跑,人生地不熟的。”
夜幕降临,永丰镇已是万家灯火。但医馆里头却是黑黢黢的、一副没人在家的样子,而隔着门和墙又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好像鬼怪聚在这里开大会似的,看上去十分诡异。
第五君走到门口,把门闩拔了。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臭气,熏得第五君往后一个趔趄,连忙屏住呼吸——
来找他看病的人大多不注意、也没条件注意清洁卫生,因此在密闭的空间里关了这么久,整个诊室如同臭大酱的发酵室,气味非常令人难以忍受。
“神医回来了!”有人率先认出了第五君的身影。
一屋子的噪音立刻停了,所有人都盯着第五君,有几个人笑得不怀好意,愚蠢和恶意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把我们放了!!”
“小心你罪加一等!”
“神医,你现在主动认罪伏法,还能有一条生路!”
第五君眯着眼,看清他们是几人一组被麻绳捆了起来,只能互相吆喝却不能动弹,心里五味杂陈。
他站在门外等味道散了一阵,才走进去,点上灯。
“你们想把我交到官府去?”第五君问,“就因为我房间里放着司命神君的神像?”
一个大妈嚷道:“那个城西的帝君庙里也供奉着这个神仙,你还敢说你跟沈旦不是一伙的?!”
还有个老头朝第五君吐了口痰,“要是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来找你看病的!”
他们明明被捆着手脚、动弹不得,却用七嘴八舌塑造了一种砸了鸭棚捅了鸡窝的氛围。
“我给你们看病,还看出仇来了是么?”
第五君往长案上猛砸一拳,话音却没有任何波澜。
神医一直是笑容和蔼的,这些人从没见过他的脸能冷到这个地步,齐齐噤了声。
第五君慢慢转头,看了遍肮脏狼藉的诊室。
“我不收你们一文钱,反而被你们把家给翻成这样,你们乱闯我的屋子,还商量着把我卖了好发财。”
第五君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风向已经变了。”
“我有急事出去,却意外看了场热闹。”第五君眼神锐利得能杀人,突然诡异地勾起唇角,“就在衙门外,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一屋子的人盯着第五君,没有人敢说话。
第五君大笑道:“我看见了县令的鬼魂啊!”
“县令说他死得很冤,一直供奉的帝君原来是邪神,让捕快把永丰镇所有的邪神庙都砸了!”
“你们不信,自己出去问啊。”第五君的笑容让这些人汗毛倒竖。
他随手拿起盛放银针的小筐,晃了晃。
“你们偷了我不少东西啊。”
“我要是把你们交到衙门,能给我多少钱?”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你们有钱赔我么?”
第五君斜着眼狞笑,从小筐里抬起手,指缝里夹满了针。
“我的医术你们可能还没体会到,我要是稍微给你们扎上两针,你们就残了。”
他语气很平淡,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胁。
那猥琐的老头反应迅速,用两瓣屁股飞快往后挪,把别人挤得直叫:“你离我远点!”
而大妈则叫道:“别听他胡扯!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然后她瞪着第五君,义愤填膺地喊:“你快把我们放了!我们去衙门给你求情,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第五君抬起那只夹满银针的手,笑着在大妈跟前蹲下。
他缓缓把针尖靠近大妈,就见大妈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眼皮肌肉开始痉挛,无法控制地快速眨眼。
这显然就是她的病了。
第五君冷哼一声,骤然出手。
“啊啊啊啊啊啊——”大妈的惨叫声在医馆里回荡。
下一刻,大妈身上的绳子断了。公,中,好,四
跟大妈捆在一起的这些人一看身上松动,立刻蹦了起来,有些脚被束住的,不惜两人三足也要拼命往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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