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手中倒着茶,脑海里却全是那片杉树林里,那个堕仙腰间的黑色罗盘。
“玄一师兄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他,估计能很感动。”玄十打趣的声音响起,“这次回去就不走了吧?”
“嗯?”第五君回过神来,哈哈两下道:“我这次去玄陵门是以灸我崖掌门的身份送贺礼去的,等办完事当然要走。”
玄十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惊讶写在了脸上。
第五君瞧见也只当没看见,心里却清楚以齐释青多疑的性格,定然不会把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告诉别人。
果然,下一刻,玄十就谨慎地问道:“那你跟少主说过……”
不用他说完,第五君就点点头。“跟少主说了,他也同意了。”
玄十脸上的迷惑和惊愕更明显了。
第五君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心里却想:“大概玄十他们都觉得我会以齐归的身份留在玄陵门,但却想不到少主压根不想跟我做兄弟啊。”
他可是问过齐释青要不要重新跟他结拜做兄弟的,齐释青可是拒绝得非常彻底。
玄十嘴唇闭得死死的,跟第五君大眼瞪小眼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开了口:“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只是表情仍然十分精彩,第五君能体会到他深深的不理解。
但纵使玄十再不解,第五君也不可能为他解惑——就连齐释青都要瞒着的事,他不可能揭开的。
第五君笑吟吟地点头,再次表示自己真的恢复差不多了,然后让玄十师兄也早休息。
等把玄十送走,第五君将门闩插好,把柳下惠子的装束解下。
他把这件红衣摆在床上,抱着胳膊盯了一会儿,心想:“柳下惠子竟然如此肩宽吗?这衣服我穿着正合身,但对女子来说,骨架还是大了些吧。”
但多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第五君把衣服、腰封、板斧都收拾好,喝了最后一泡茶。
“唉……”
第五君觉得有些累。
跟齐释青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他每知道点什么,就不得不思考这条信息的知情范围,再揣度齐释青的用意。
比如齐释青知道他要离开玄陵门,但是不会对玄十说;齐释青要跟柳下惠子联姻,却让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自己一直住在千金楼的事玄陵门所有人都知道,但齐释青不允许他们告诉柳下惠子和斧福府的人……
隐瞒、欺骗、借口——它们就像吹来的风一样躲不掉,第五君每天都接受着它们的洗礼。
齐释青的多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所有人,就连第五君也不免会思考如果齐释青刻意瞒着什么,他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并且对对方有所怀疑。
到了现在,第五君终于得出结论:齐释青怀疑所有人。从他即将过门的娘子,到看他长大的师兄,再到曾经的养弟——齐释青谁都不信。
第五君忽然觉得齐释青有些可怜。没有信任的人,意味着他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当然齐释青可能也并不需要。从小他就话少、心思深,没人能看透,这是骨子里带的。
第五君慢吞吞地沐浴、更衣,心想:“我和少主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小时候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虽然敏感,但仍然没心没肺的,藏不住心事,也憋不住话,有什么想说的一定会说出来,非常单纯。
“这么多年,我虽然长了点心眼,但还是容易被骗。”
第五君自嘲地哼笑两声,想着他还十岁的时候,就轻信了玄九的话,被骗着离开了玄陵门,差点死在了药王谷的红莲业火里,现在他二十二了,不还是轻信了齐释青的话,被骗着一路去了玄陵门?
但好在第五君很擅长自我排遣,会把负面的情绪统统盖住,就像是往火盆上盖土,一旦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再来一抔,慢慢的,火苗就灭了。
第五君敞着衣扣来到铜镜前,借着烛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比较轻的皮肉伤都尽数消失了,剩下比较重的伤,比如肩膀的贯穿伤还剩下血痂,摸上去仍然隐隐作痛,而两只曾经血肉模糊的膝盖现在只剩下了淤青,明天肯定就彻底好了。
他抿唇思考了会儿,系好扣子,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小匕首——他并不把它当作兵器,只是赶路时随身带着,切个绳子撬个锁削个水果都挺好用的。
第五君把这把匕首在火苗上正着反着燎了好长时间,然后取了下来。
他挽起了左手的袖子,褪下那只黑色的手套,在小臂上比划了比划,然后拖过来一只干净的碗。
这只碗是他晚上吃饭时没用的,刻意留了下来,没有收进食盒里拿去后厨。
“新伤比伤上加伤好得快。”
第五君眼都不眨地下了刀。
鲜血很快就没过碗底。
第五君注视着这一竖条的伤口,在快要愈合时又来了一刀。
不多时,一碗血就满了。
他把匕首轻轻扔在桌上,抬起手臂,运功止血。
“啧。”第五君不满意地想,“速度比原来慢了些。”
左手还举着止血,第五君用右手一样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他做药的器具,然后又从小包袱里掏出一只玉盒——里面装的是齐释青给他的寒冰石斛。
他把寒冰石斛给切碎了,炼了,又加入了好几味去腥的中药,最后加进这碗血。
第五君盯着咕噜噜冒泡的小铁锅,闻着一屋子逐渐被药味压下去的血腥味,喃喃道:“不欠他了。”
作者有话说:
玄十(表情极度迷惑):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少主和小归能这个样子?这又有什么误会了?怎么跟少主跟我说过的不一样??
齐释青(仍在嘴硬并且无知):不用担心,你们都别管,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俺大爷(已经提起脚准备踹齐释青的屁股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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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冷情(十三)
第五君一宿未睡,最后做出了两粒红得发黑的丸药。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如果齐释青非要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解除邪神咒诅的方子,那他就炼药给他,顺便把寒冰石斛给还回去,但数量有限,毕竟他的血又不是无穷无尽的。
其实第五君犹豫了下到底是做一丸药,还是两丸——两丸的话就要多流一倍的血。
但最终还是决定做两人份的。毕竟少主要成亲了嘛,成亲之后,夫妻同体,你我不分,更何况婚期跟掌门接任大典如此之近,他送一份大礼,也就讨两份彩头了。
第五君从桌边站起来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一宿没合眼,加上流了一大碗的血,头昏眼黑实属正常。但活还没干完。
两枚黑红的丸药被珍惜地放在桌案上,其下垫着干净的宣纸,还缺少一个送礼的容器。
第五君在屋里慢吞吞地走来走去,想了老半天,先是想自己如今的银两也不够去买个多么好的礼盒,又想最后两天在银珠村还是不要出门了为好,最后没办法地一屁股坐在榻上,歪在软垫上迷糊,寻思着:“要不然就拿糖纸包包算了,上面贴个条,写上是灸我崖掌门送的就行。”
他昏昏沉沉地就要睡过去,一侧身,忽然被怀里的一个东西硌了一下。
第五君闭着眼睛从怀中掏出来,摸在手里,忽然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是他盛放暗器银针的乌木小盒子,是齐释青送给他的十四岁生辰礼。
第五君将这个精巧的小盒子托在掌心,拇指推开盒盖,将银针全部倒了出来。
“这盒子就不错。”第五君思忖着。乌木材质,雕刻做工都很精巧,大小也刚刚好,放得下两枚药。
“正好我还有朱砂,给漆成红的。”第五君说干就干,从榻上下来,一手握着银针一手拿着木盒,“朱砂好,辟邪,也算是给他庆祝好事成双了。”
第五君从笔架上取来一只新毛笔,蘸取朱砂,细细给木盒上色。
他做得非常仔细,边边角角一丝一毫都没有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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