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崆山是一切的源头。
他断了的灵脉,猝然得知的自己身体的秘密,从天而降的司少康,死了的玄陵门众人,偶然被发现的这个失神失智面目全非的堕仙……全在玳崆山。
四年前,玳崆山一带突然出现了许多堕仙。与善扇山曾经在沼泽地碰到的护法堕仙摆阵召邪神不同,玳崆山一带的堕仙都说不清来路,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以玳崆山为中心向外辐射,对整个蓬莱仙岛的百姓和仙门大肆屠戮。
玄陵门掌门齐冠对此极其重视,派齐释青带领亲信探察此事,并且坚决不允许养子齐归跟随。
一直憋在玄陵门里,不被允许出门的齐归有些坐不住了。
几个月前,齐归刚和玄一、玄廿和少主一起破了善扇山遭遇的邪阵,还欣喜于自己终于能作为玄陵弟子、为维护一方太平出一份力了——可现在明明是最需要用人的时机,他却躲着享太平,实在是有辱“仙门弟子”的名号!
“我一直苦练暗器,现在不光能使银针,飞纸也能割断树枝了,真要遇上堕仙,我多少也能顶点用!”齐归对玄陵掌门齐冠半是撒娇半是撒气地说。
掌门齐冠一扬眉毛,抬手就把一只茶盏弹了出去。
齐归甚至都没能看清,金陵大殿里的一棵粗壮的元宝树就被削得只剩下了贴平土壤的根茎。
而那只茶盏顺着被砍断的元宝树滚了下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轱辘声。
树断了,瓷盏却完好无损。
齐归嘴巴抿成一点点,不作声了。玄陵掌门齐冠哼笑一声,朝那边偏了偏下巴,对齐归说:“去把我杯子捡起来,洗干净再拿回来。”
齐归张开一点点嘴:“哦。”
走到那棵不幸壮烈在玄陵掌门轻功展示下的元宝树旁边时,齐归听见主座那边掌门和长老在说话。
“相违师弟,我等着再赔你一棵更大更好的元宝树,刚刚给小归演示摘叶伤人,脑子没过就扔出去了,真是太对不住了。”
大长老沉沉答道:“这有什么当紧,掌门师兄的暗器之术,我自愧不如。”
“哎哎,师弟可千万别这么谦虚。”玄陵掌门齐冠呵呵笑着,说:“弄坏了我师弟的东西,肯定得赔个更好的。”
齐归蹲下身子,背对着他们咧开嘴,无声地哇了一下,捡起茶盏跑走了。
往常如果是有什么样的小意外、小插曲,三长老多财一定是话最多的一个。但多财长老此时却异常沉默,坐在长老座上,双手交握,一声不吭。
反倒是二长老依主主动挑起话头:“那棵元宝树,是不是大师兄筑基时种下的?”
大长老看向他,缓缓点头,“依主记得不错。”
“咱年轻时那会儿真好啊。”掌门齐冠抬头望天,感慨道:“那会儿谁不是一腔热血,以保护百姓为仙门重任,立誓铲除堕仙,消灭邪神……”
齐冠看向相违长老,笑着问:“是不是?”
他跟大长老对视了一瞬,紧接着目光又划向了二长老和三长老。
三位长老都陷入沉默,直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跑回来,齐归拎着还滴水的茶盏凑到掌门面前的茶海跟前,把杯子放下,发出轻轻一声响。
“我刷干净啦,掌门!”
“出去练功吧。”齐冠弹了一下齐归的脑门。
齐释青带了一队玄陵弟子,去察访每一处报告有堕仙出没的地方。但蹊跷的是,他们本以为会一路披荆斩棘,做了万全的准备,所到之处堕仙却都销声匿迹。
他们蹲守许久,竟然连一个堕仙都没见到过;接连跑了几处都是如此。
在仙门弟子眼里,这事邪门极了,然而传在老百姓耳朵里,却完全变了一回事。
蓬莱仙岛的百姓将齐释青视作少年英雄,救命恩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连邪神信徒都对玄陵少主畏惧不已!
比起血雨腥风、杀人牺牲后才能重获安宁,玄陵少主往这儿走一遭妖魔鬼怪就退散了显然是普通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上上选。
齐释青后来去到的每一处,老百姓都夹道欢迎,就连当地驻守的仙门都将其奉为座上宾,以掌门之礼相待,恨不能把人扣下当吉祥物。
不必付出一条人命,就没有堕仙敢造次了!仙门世家也安生,老百姓也放心!
更有人大胆猜测:玄陵少主定然是神仙转世!
齐释青因此名满蓬莱,被寻常百姓当成神祇一样崇拜,心里一慌就在嘴里念叨上两句,就差把人弄上供台了。
对此,齐释青心中的疑思愈来愈重。但他无法解释为何明明罗盘就算到了该在此处的堕仙却一点影子都看不见,而离奇死去的百姓、不断失踪的仙门弟子又是确确实实的。
齐释青这一趟远行出去了一月有余,可以说是声名鹊起,却一无所获。
回到玄陵门的时候,掌门齐冠站在最前面迎接他,齐归站在玄陵掌门身后,踮着脚瞅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堕仙事件似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平息了。
但玄陵门所算得的卦象却并不是这样。上下近百只罗盘都算得堕仙的源头就在玳崆山,而这个地点让玄陵掌门非常不安。
在掌门齐冠的要求下,齐释青开始定期在玳崆山巡山。
接下来的两个月依旧无事发生,堕仙就跟凭空蒸发了似的,整片玳崆山山脉连最小的妖魔都看不见。
终于有一回,齐归实在是呆不住了,央求掌门道:“齐叔叔——下次少主巡山,我能跟着一起去吗?这么长时间了,少主一次堕仙都没碰上过,我真的好想出去散散心啊——”
齐释青那会儿也站在金陵大殿,看着齐归一点不要面子地拉着掌门的袖子撒娇。
旁边三个长老都还在呢,齐归也豁出去了完全不在乎。
一段时间以来一直不苟言笑的三长老难得地勾了勾嘴角,笑着说:“小归还是没长大呀~”
掌门齐冠看向齐释青,用目光询问儿子是否能保护好弟弟。
齐释青注视着父亲,点点头。
齐冠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敲敲碗,求海星~谢谢宝贝们╭(╯3╰)╮
第195章 冷情(九)
第五君把脏污的衣物、被褥放在一起,又去弄了条湿毛巾,给自己擦拭身体。
他自然知道如今伤口碰不得水,但流出来的干涸血迹总得擦掉。想要擦拭后背时,第五君的胳膊使不上力,低下头生了会儿闷气,又一瘸一拐地挪到铜镜前,侧过身子,艰难地给自己清理。
第五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想他这几年什么都经历过,生死关头都走过好几遭,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他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重新躺倒了干净整洁的床榻上,日头已经落了。
没力气再下床点灯,第五君浑身冒着虚汗,闭着眼睛思忖:在千金楼这几日要尽可能好吃好喝好好睡。
可惜他体力不济,躺着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深夜了。
第五君小小地叹了一声,头脑发晕地撑坐起来,准备下楼找点吃的。
他原先常用的那张假面皮已经毁了,第五君不得不打开自己的小包袱重新挑了一张。
烛火的幽光下,第五君仔仔细细把人皮面具贴好、抚平,正准备深吸一口气扶着桌沿站起来时,他忽然听到一道女声。
“我这两日出去,有发生什么事没有?”
是柳下惠子的声音。
第五君一愣,接着想起他在柳下惠子房间里放了一个传音符,过去两天一点人声没听到,他完全忘了这码事。
原来柳下惠子离开了两天。
第五君给自己倒了杯水,拉开抽屉抓了把瓜子出来,决定先听听斧福府那边的消息,再去厨房填肚子。
一个斧福府弟子有点迟疑地回道:“两日前,中秋节的晚上,玄陵少主并不在千金楼,一直到快天亮才回来,怀里好像抱了个人,血腥气很重。”
柳下惠子声音冷淡,“看清是谁了么?”
“并未看清。”那斧福府弟子说:“我其实是中秋那天晚上没睡好,早上醒得很早,迷迷糊糊听到声音,拉开一道门缝偶然瞥见的。我后来问了其他人,他们都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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