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程度的示爱,哪怕文字间有一些隐晦的暗示,但恐怕还不在警察受案的范围内。
邵庄细致地留意到温蛮话语里流露出的微妙态度,反问道:“你不喜欢这种追求吗?”
并非邵庄以有色眼镜看人:从刑侦角度,卡片上的个别字眼自然会触动邵庄敏感的神经,但温蛮是一个被追求者。面对这样狂热的示爱,不会有太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警惕。无论是邵庄从他小姨那里的了解,还是先前在捉捕异种过程中对温蛮这个人的调查,所呈现出来的客观事实就是温蛮总是积极地接触适龄青年男女,期望在过程中发展一段长久稳定的情感关系,并最终组建家庭。
这样一个人,理应不该对感情的苗头抱有如此警惕与抵触的心态。
他们用了“相亲约会”的名义出来吃饭,聊天的内容终于在这时候涉及正题。
温蛮直视着以轻松口吻问出实则在相亲过程中有一些敏感和尖锐问题的邵庄,一般人都会意识到这是相亲中表现态度的关键时刻,少部分人则会力求把答案完善到极致。
不过温蛮的神情和接下来说的话几乎没有什么委婉的修饰。
“我不喜欢。”
“邵队长,我只想要一段稳定、安全、可靠的感情,匿名送花上门的行为不在我个人钟情的这些词内。”
温蛮的话让邵庄始料未及。
超出预估和强烈反差,都是吸引的先决要素。脱离案子和异种,邵庄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青年——从感情的角度,甚至下意识顺着温蛮的话想:那他是不是一个安稳可靠的人……
打断邵庄浮想联翩的不只是传菜,更有第三者。
“温蛮,你在这里!”
一个男人突然站在他们的餐桌旁,甚至闯入他们的聊天中。
只稍这么短短几个字的一句话,邵庄就莫名笃定,这是一个和温蛮有感情纠葛的人,准确地说是追求者。
马上,对方就恶狠狠地指着邵庄,又怨又恨地质问温蛮:“你已经开始和下一个人约会了?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男人发泄情绪的方式近乎极端,好像下一秒就要对着邵庄的头砸他个头破血流。这种态度的骤然突变,堪称戏剧化,出现在舞台上合理,但不适合在现实。现实社会中人们的交往有一套心照不宣的准则,与其说情感的表达和宣泄要得体,不如说不要留下难堪和把柄。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外表打扮得精致得体,情绪却原始而暴烈。不知道是否异种奥索兰事件的影响还没消退,邵庄马上想到了当时寄生异种对温蛮表现出的那种可怖又执拗的执着,于是邵庄甚至揣测面前现在这个男人,也是一个异种,并不动声色地把警惕拉到最高。
面对这一系列的指控,温蛮坦然到近乎冷漠,甚至表现得有些厌烦。
在他的心目中,无法继续下去的相亲,毫无挽救的必要,哪怕前面花费了许多的时间与精力,温蛮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不舍。
“是的。”温蛮想了一下措辞,面对这他单方面已经断联了半个月的上一位相亲对象。
“赵医生,我们显然并不合适,也祝你另觅良缘。”这位姓赵的医生在温蛮眼里已经是陌生人了,所以这句话也是温蛮对一个陌生人能给出的最平和的态度。
邵庄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反感、否定温蛮,而是预见了温蛮的态度会导致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态。
温蛮冷淡地坐在那里,明明这样的动静让周围明里暗里的目光都聚过来,可他坐着,好像事不关己,赵医生本来最爱温蛮这样高岭之花般的相貌与气质,可现在这份冷漠又让他彻底崩溃,完全不能接受。
他想抓住温蛮的手,握着倾诉衷肠,表达自己的忏悔和仍然保有的爱意。
“温蛮,你别这样对我,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短信……我不知道你那么介意味道,我可以好好解释的……”
温蛮拒绝了,用手臂推挡了一下,让对方没有成功。这些动作连带着他身下的椅子也发生位移,但温蛮还没有站起来,好像这还不值得他站起来。
明明邵庄这样一个明显的大活人就在这里,但赵姓男人这时候已经彻底忽视了他。在形形色色的目光中,他的目光只有温蛮,甚至在大庭广众下发生的难堪中,他更爱温蛮了。
现在,他应该完完全全地爱温蛮,只有这样他才会博得被原谅的机会,才会有未来的可能。他必须、必须……一定——!
温蛮坐着,赵医生就蹲着,在姿态和心理上趋近温蛮,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趴在温蛮的膝盖前,难看?没关系,只要温蛮原谅了他,今天以后他就是唯一获胜的人……
“温蛮,原谅我,再给我一个机会。”
“不要只因为一方面,就完完全全否定我好不好?”
撇开别的一切不谈,这一刻的这个男人,真诚,可怜,勇敢,一切在感情里被赞赏与偏爱的特质他都具备,而餐厅都为之搭好舞台与聚光灯,站在聚光灯下的人怎么不是主角呢?
可温蛮仍然摇头。
他终于站起来,只不过是离开,他已经对这个意外、这个人完全感到厌烦。
“只是一个方面的错误?”
“可是我在过程中并没有犯错,又为什么要原谅你的错,为你的错误买单,给你新的机会?”
“我拥有可以只选择完美爱人的权利。”
温蛮说给对方听,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略显苛刻的话,却有着超乎这种苛刻程度的威力,对方好似彻彻底底地被这句话击败。男人蹲在地上抱头崩溃,还伴随着低吼,舞台的聚光灯还在他身上,可他现在憎恶这道光,憎恶每一道施予聚光灯亮度的眼光,憎恶让他完全失败了的温蛮。
“温蛮,温蛮。”
他崩溃地低喃、反问、质疑。
“你怎么这样?”
因为温蛮离开,同桌的邵庄自然也追随起身,他皱眉盯着姓赵的男人,看了两眼后,还是转身跟上温蛮。
这时,服务员也要负责处理闹剧的残余。但还不等离开和靠近的这些动作都完成,崩溃的男人突然站起来,奔向温蛮,发泄他在顷刻间所有强烈的憎恨!
“你怎么这么苛刻!”
“谁能达到你的要求?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人!”
然后变成了:
“你根本不会爱任何人的……”
男人把自己说服了。对,温蛮这种要求,他会爱上谁?他能属于谁?他根本给不了爱,他是个骗人的魔鬼。
原本最感惭愧也最痴迷爱恋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仇人。
不知怎的,赵姓男子摸到桌上的餐具,拿到其中的餐叉,他是个医生,神经外科的医生,拿手术刀,餐刀就可以忽然变成手术刀。
他要让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仇人爱人男人的生命终结在自己手上。
邵庄早有提防,他立刻高声吼道:“小心!”同时去拉温蛮。
餐刀飞出一条弧线,背景板一样的看客纷纷惊呼,行凶的人倒在地上,在他身后,穿着银灰色西装、头发微微打胶、手表领带夹等配件一样不落的男人,他手上举着一把椅子,显然,他刚才就是这样化险为夷的。
紧急借用的东西当然要放回去,司戎单手抓着椅背的绒面,放下时,其中一条椅腿“不小心”地落到了地上的人的背上,司戎微笑着,一点点慢慢施加的力道,本来倾斜的椅子仿佛逐渐回归水平线。
“嗷嗷嗷啊————!”
至于有个被椅腿几乎钉在地上的落水狗,谁在乎呢。
邵庄站出来,对纷乱的人群肃声道:“我是警察!大家都请冷静,听我的安排,服务员,麻烦你先维护一下现场秩序,一些近距离的客人如果愿意,希望他们配合警方简单说几句作证。”说完,邵庄迅速扫视周遭情况,心里大致有了判断,随后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司戎停了下来。
他在这边,温蛮和邵庄在那边,还差一点距离。就还差一点点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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