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还拿出一个碗,它和猫粮原本放在一起,还是定制的,因为碗壁上还写了“灵灵”的名字。
零把这个碗也放在地上,往其中倒了适量的猫粮。
一群猫里有只胆大包天的,想着转战别场,吃上独食,它火急火燎地扑过去,直接被零的脚板给抵住了,一个巧劲,就把小猫拨得四脚朝天、咪呜咪呜地求饶。
零龇着牙,低声骂道:“下次还敢,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说完,他人形的义骸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优雅的黑猫,祂低下脑袋,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饭。
这只优雅的黑猫,比之前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现在,祂和周围的猫,俨然是外表上完全的同类。
零吃了一会,抬起头,对这两人说:“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谢谢。”
杜芊华的生命走到了终结,他们的故事也迎来落幕。
“你的尾巴……”温蛮说。
零甩了甩尾巴:“我的一生很长,尾巴的条数,代表了我的生命阶段,就在前两天,我长出了第一条尾巴。”
“我用了一百年,才到亚成年。”
“而她只能陪我到亚成年。”
零说完,纵身一跃,跳到架子上,尾巴卷起两个罐头,又跳回地面。灵活的尾巴不仅是一种漂亮,更是一种武器,罐头的铁皮被祂掀了。两个罐头祂都赏给了小猫们,到最后,每只小猫都吃得肚皮鼓鼓圆润。
尽管零以本体的形式出现,但祂在一群猫里有着明显的大家长气势,吃饱喝足了的小猫们都围在祂的身边,咪呜地打滚玩闹。
“你们怎么来了?”
终于,他想起来问这问题。
温蛮如实道:“今天去喂小猫,看到它们不在,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沿途找到这。”
“谢谢。”零看着温蛮说道,“它们以后还是归我罩着,我打算让它们住进来了。”
“以前我不肯,觉得她只可以养我一个。”
“现在想想,不如让她早些都接回来,她可能会更少一些寂寞。”
只有祂坐着。夕阳下,祂的影子拉得很长,连到了墙边的柜子脚。柜子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杜芊华女士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中的她也不年轻了,但所幸那时她的家人都还在她身边。
可那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短太短。
温蛮注意到,照片中杜芊华的儿子,那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站位上和母亲显示出疏离,但相片定格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却落在身边瘦小的母亲身上。他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很像他的母亲。
零的人形也有这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你们的恩情,我零之后一定会还。”
司戎没说很客套的话,反而说:“当然,以后有的是机会。”
黑猫金色的眼睛眯起来,祂笑了。
那是说不清的复杂。
温蛮和司戎没有再过多打扰,就像之前那次在病房外一样,他们无须过多地涉入这个属于别人的故事,他们在其中所做的,只是因为他们恰好可以做。
离开之前,温蛮最后看了一眼屋内:安静的房子、一群吃饱后窝在一块打盹的猫,一个穿好了人类皮囊的异种。时光会随着他们阖上门以后在这家停下吗,那是否会再多一位老太太?
……
只有他们的时候,温蛮向司戎求证一个他们早先讨论过的话题。
“你当时说的代价,是指零付出了真情,注定要承受失落和难过么?”
“还是说义骸还具有放大情绪的作用?”
温蛮对司戎专门为异种们研发的义骸并不了解,只能进行适度大胆的猜测。
“蛮蛮,嫁接、移植、寄生……以上无论哪种形式,时间久了,都很难再把原有的两部分区分清楚,皮连肉连血,当选择穿上义骸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可以时不时钻出这个壳子透口气,可以为自己所穿的这件‘衣服’换新装饰,但无论如何,最后你还总要回到这个赖以生存的壳子里。”
司戎幽深的眼睛望着温蛮。
“这是义骸最突出的弊端,我很遗憾,至今我也还不能攻克这项难题。”
所以祂是异种里的魔鬼。
在漫长岁月里因为各种原因需要一具人类皮囊的人,在得到“礼物”的同时也得到“毒药”。
后来有的异种后悔,也有的至死不渝。
但在祂们找到司戎的那一刻,祂们都不曾后悔。
“零早年的经历让祂对人类深恶痛绝,在我研究出义骸并发现这个弊端时,祂十分排斥,我们后来也渐行渐远。但多年之后,祂选择了接受,这不是对我的低头,而是对爱的低头。”
“祂用未来成百上千年摆脱不了的桎梏,换到了一共十来天的相处。”
零这个种族的寿命,让这份折磨尤为漫长。
祂事先知道,之后也可以预料到。
但祂还是低头了,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有一双尽量和所爱之人相似的眼睛。
而更多的细节,就连司戎也不清楚了。
他没有深入探究,阿戈斯的观念里,“故事”有着特殊的含义,有时候希望被大方传唱,有时候又只愿意独自私有。而这两者,往往还具有同等的分量。
零和杜女士的故事,注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或许还有午后的风。
……
“杜女士,我是医院安排的专门对您负责的护工。”
“……我姓林,您喊我小林就好。”
第一次站在她面前,新壳子适应不好,还僵硬无比,不知道是该怪壳子,还是应该怪自己。
坐在病床上一头银丝的女人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看着直要长出一根尾巴。忽然,她笑了:“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我就觉得特别投缘。”
“大概是小伙子长得俊,平日里一定没少被人夸。”
……
“奶奶,我刚才在楼下看到小猫产崽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着。
“真的啊?”
而她果然因为这个话题亮了眼睛,连日打针的病色骤然一扫。
“是啊……这季节可不就是小猫崽崽出生的时候……”
她嘟囔着。
“我楼下喂的那些崽崽,不会也有生小崽的吧……”
他抿了抿嘴:“奶奶很喜欢猫啊?”
“喜欢的,喜欢的,年纪大了,看到个毛茸茸就爱得不得了……家里还养了一只呢,最爱的就是它,也只能是它,早些年想养个二崽,它还老大不高兴的,会摆臭脸的。”
“……它这么灵啊。”
“所以喊它灵灵嘛,小公猫,取个可爱名字,感觉听得懂,头一年成天拿个屁股对着我,一不高兴就窜出门,要拿着零食桶满小区哄,它才肯跟我回家的。”
“它现在大概不会了……”
“我年纪也大了,它年纪也大了,彼此都折腾不动了,我俩就成天一起舒舒服服地窝着。”
他收敛起黯然的眼神。
“等这次出院了,您就把楼下小猫抱回去吧,带回家,说不定它也觉得多了个伴。”
老太太乐呵呵地摇头:“再说,再说。”
……
“小林,我感觉我回不去了。”
“奶奶!”
苍老的手背拍了拍年轻的,她露出一个宽慰中带有狡黠的笑。
“我想说个让你吓一跳的事。”
“我家那套房子,我把钥匙给你,联系的律师也在路上了,我家里那个小祖宗,难伺候得很……我出门之前,送它去宠物医院,它能回回越狱,没办法,只能留它在家,留够了粮食和水……可我如果回不去,那个傻孩子会一直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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