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心中一凉,闭上了双眼。
可那棍子却没有落在卢俊头顶,而是被一道无形的灵力托起,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杜靖川微微抬起手臂,卢方海便觉得手中的家法轻飘飘的,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只听杜靖川那笑呵呵的声音响彻厅上。
“家主息怒,我这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看令公子如此坚决,其中必有情由,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卢方海仍是脸色铁青,却将家法收了回去,向杜靖川拱手道:“都是我教子无方。”
他又转向卢俊,声音中隐隐有威胁之意:“孽障,若不是仙师要问你话,今日我就把你打死在了这里!还不快说!”
卢方海声色俱厉,卢家的小厮们各个噤声不敢说话。
谢苏却看出他往卢俊头顶落去的那一棍是故意为之,因为他知道杜靖川一定会出手阻拦。
贺兰月也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这老头儿倒是挺会做戏的。”
贺兰月这样频频地凑过来说话,丛靖雪看见了,眼中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谢苏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卢俊跪在地上,低声道:“我不学无术,性情顽劣,配不上云……配不上她。”
当着杜靖川和云靖青的面,卢方海还真怕卢俊要说出什么造次的话,听得他这样说,好歹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只听卢俊又道:“我写信只是为了……”
他索性转向云靖青道:“你主动向我退婚就是了,如此也不会伤了你的颜面声名。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卢方海道:“住口!”转身又要去拿家法,被杜靖川给拦住了。
杜靖川微微一笑道:“不学无术,性情顽劣?卢公子并非修仙之人,能找到木兰长船,为你送这一封信,已经是很有才能的了。”
卢俊这是托辞,在场的人谁又听不出来?
杜靖川一向温和,这样说话已经是很重了。
果然卢方海神色一凛,上前两步,逼问卢俊实话。
卢俊跪在地上,把头偏在一边,无论父亲如何催促,就是不愿开口。
卢方海心头火起,待要说话,厅外传来几道急切的脚步声,二人匆匆奔来,一左一右拦住卢方海,齐声劝道:“伯父息怒。”
这二人的年纪与卢俊差不多,皆衣着锦绣,相貌端正,一个扶住卢方海,眼中满是关怀之色,另一个不动声色地对卢俊摇了摇头。
卢俊低声道:“二哥,三哥。”知道是眼见今日要挨打,自己的书童急急忙忙去将两个哥哥请来了。
卢家的子侄向来是放在一起排行,卢俊虽是卢方海独子,但在众叔伯兄弟之中却是最小的。面前这二人名叫卢健、卢植,都是卢俊的堂哥。
卢健要不善言辞一些,扶着卢方海回到座上,奉上茶来:“伯父消消气。”
卢植对卢俊轻轻摇头之后,两步退开,不再说话。
卢方海道:“这是昆仑山的杜仙师,还有他的师弟。”
卢植便向杜靖川行礼道:“见过仙师。”
他坦然将目光投向厅上众人,与谢苏他们对视时,都是微微一点头,彬彬有礼,看到云靖青身旁,便相当守礼地敛住目光不看。
贺兰月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云靖青被退婚这件事,他本来是有些幸灾乐祸,到了卢家,又觉得这一家人行事装模做样,腻腻歪歪,很没有意思,此刻连那卢俊低声的分辨也懒得听了,转头看着厅上的几盏灯。
外面天色昏暗下来,已经快要入夜。
不管卢方海怎么逼问,卢俊就是搪塞不说,他那两个堂哥帮着卢方海问话,也都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说卢俊毕竟年轻,心思不定,知错了也就是了。
云靖青几次三番要开口说话,都被杜靖川按下。
贺兰月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谢苏坐在他身边,倒是面色淡淡。
过得片刻,谢苏抬眸,向厅外望去一眼。
他耳力极好,已经听到两道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脚步很轻,应是女子。
贺兰月忽然凑近,轻声道:“你觉不觉得坐在这厅上,浑身凉飕飕的,是因为快要入夜了么?”
谢苏刚要答话,就听到那两道脚步声的主人奔到厅上。
在前的是一位杏色衣衫的少女,模样甚美,身量纤纤,有种弱不禁风之态。
她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珠钗,长长的明珠垂在她的腮边,被厅内明灯一照,发出柔和的光辉,映着少女眼中含泪,大有娇弱之色。
她手中揪着一方手帕,身后跟着一个侍女。
少女望住跪在地上的卢俊,欲语泪先流。
她这一掉泪,卢俊哪还跪得住,卢方海要动用家法的时候,他都能梗着脖子不低头,这时候神色却慌乱起来,显然很是紧张那少女。
而卢健、卢植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转开脸,叹了口气。
这少女名叫钟灵,她的父亲是卢方海的旧友,也是个修仙之人,对卢方海有救命之恩,丧妻之后觉得了无生趣,遁入深山之中,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卢方海记挂着旧友的救命之恩,将钟灵接到家中抚养,又怜惜她自幼丧母,身世凄苦,把她当作自己女儿一样的看待。
可是此刻看卢俊和钟灵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清楚?
卢俊为何要跟云靖青退婚,也就一目了然了。
再看卢健、卢植二人,仿佛早就知道此事,至于跟在卢俊身边的小厮,还有钟灵的侍女,那是不必说的了,见自己主子跪下,也都跪了一地,不敢抬头。
卢方海震惊之下,一时都忘了生气,喃喃道:“你们……你们竟然……”
连杜靖川眼中都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想到卢俊写信退婚,闹出这样的阵仗来,是因为早已心有所属。
事已至此,卢俊索性跪在卢方海跟前,低声道:“事情就是如此,父亲要罚,就请罚我一个人吧。可我对灵儿……是真心的。”
卢方海恍若未闻,看了钟灵一眼,轻声道:“厅上都是客人,你怎么就这样跑来了……”
陈朝民风开放,但如卢府这样非富即贵的高门大户,家中未出阁的女儿也很少这样出来见外人。
何况钟灵这样跑来,她与卢俊的私情便再难有掩饰的余地,岂不是都被外人看了去。
卢方海此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是慈父之心,足见他看待钟灵,真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杜靖川无声地叹了口气,待要开口,只见云靖青眉头一皱,那钟灵却是眼泪汪汪地朝她走过去。
“云姐姐,你是昆仑的高徒,修为又好,前途不可限量,我……我什么都没有……”
她泪眼盈盈,泫然欲泣,说到最后,伸手抓住云靖青的衣袖,声音柔弱,渐渐转低,轻得只有云靖青和她自己能听到。
“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好,但我只有俊郎了。我哪里都比不上你,你看我,就像看鞋底的泥土一样……云姐姐,你能不能……不跟我抢?”
云靖青柳眉一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抢?”
她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卢俊,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当即就要拍开钟灵握住她衣袖的手,这地方她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赶紧把婚退了反倒清净。
对钟灵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云靖青根本不需用力,可她一挥手,却察觉到袖间沉了一股灵力,这一下竟然没有将钟灵赶开。
云靖青触到那股灵力,身体自然而然运力相拒,下一刻钟灵惊呼一声,身子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地落到两丈之外。
云靖青皱眉道:“你……”
钟灵倒在地上,卢俊抢上前去将她扶起来,先是心疼地叫了两声钟灵的名字,见她不醒,恨恨地转过脸来,瞪着云靖青。
“灵儿只是一个弱女子,经得起你昆仑高徒这一推么?”
钟灵的侍女扑上去,卢俊的小厮围在外面,场面一片混乱。
云靖青怒不可遏,反而冷冷一笑,一掌拍在身旁的桌角之上,那木桌应声而裂,吓得卢家人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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