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兵器冢内,那些佛像忽然张开了口,无数声音涌入过来。
“阿祈……”
“阿祈……”
它们一尊尊的看着他,弯腰的弧度更大,以这两个字,诉说着自己强烈波动的情感。
直到所有的佛像都凑到了殷长夏的面前,几乎伸手便可以触碰。
这些佛像的脸,形成了一圈围栏,把殷长夏和周迎困在了里面。
一句句,一声声,如此真实的撞击而来。
那就是纪今棠。
“你终于来了。”
殷长夏知道纪今棠融合得太深,或许连自主意识也没有,只剩下几段残片:“抱歉,我又来晚了。”
纪今棠仿佛因这一句话,便平和了起来。
他沉默着,只是静静的看着殷长夏,什么话也没有说,仿佛要凝视到天荒地老。
阿祈总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可以说幼小时知道安全感为何物,便是殷长夏给予他的。
上空却传来了一阵阵的声音,如同解剖一样,将纪今棠的内心血淋淋的展现出来——
“好痛,谁来救救我。”
“我知道错了。”
“呜呜呜,别打我。”
纪今棠终于有了变化:“别听、阿祈别听……”
那是他悲惨的过去。
纵然这在殷长夏的面前,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想让殷长夏听下去。
周迎扬起了头,目露悲悯:“今棠,有我在呢。”
纪今棠幼时被继父虐待,母亲软弱的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继父在外光鲜亮丽,能够给予他们足够富裕的生活。
纪今棠起初还能发出求救的声音,而后连求救也发不出来了。
他只能麻木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忍耐封闭了自己。
可疼痛再怎么忍受,那也是疼痛。
佛像不过是表面,狰狞而残破不堪的内心才是里层。
就像明明敞开了猪圈,却无法往外逃走的家畜一样,他被永远困在了幼年。
殷长夏发现,他脚上所站立的地方,竟然咚咚咚的跳了起来。
就像是心脏!
殷长夏明白游戏内核总是在反射着持有者的内心,那佛像手里那些无法被承受的武器,一把一把的掉落下来,是插在了纪今棠的心脏上?
他的心脏在不断下沉坠落,直至掉落在地上,生出了疼痛。
周迎想要朝着佛像伸出手,谁知道佛像竟然猛地后退。
佛像发出尖锐的声音——
“你根本不喜欢我!”
周迎:“不……我是真的……”
佛像打断了他的话:“你是私生子,和我一样从小受到伤害。你说的喜欢,不过是看到比你更加弱小的人,就想通过我来建立安心感!”
周迎眼瞳紧缩,语气变得急促:“我、不……”
佛像:“周迎,你谁也不爱,你只爱自己。甚至于,你喜欢阿祈都要比喜欢我多一点。”
周迎完全不敢看殷长夏的表情。
他藏匿在心头十几年的心思,被最直白的点了出来。
“他比你强,你心高气傲,就拉不下这个脸,也不敢放任自己喜欢他!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拒绝。”
“你自卑又骄傲,早在当初就掐灭了这份喜欢。周迎,你比生出双重人格的我更扭曲。”
周迎赤红了眼,强辩道:“我就是喜欢你的!”
佛像已经幻化出纪今棠的脸,低低的笑了起来,对待周迎的态度不屑一顾。
“四年前的事,你成为推动阿祈被人唾骂的一员,你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以为我后来查不到?”
“你是不是想等着他跌入谷底,再拉他一把?”
“这就是你的喜欢,比你强大的人,你就要毁掉他身边的所有。”
“如果你真是喜欢我,周迎……在我成为游戏内核之后,第一件事情做了什么?”
周迎呼吸急促,忽然间被纪今棠点醒了什么他无法相信的事情一样。
第一件事,他做了什么?
那些话还历历在目,他四方收集着脱离游戏的方法,想要为殷长夏凑够百年阳寿。
不……!
他只不过是介于朋友之间,想要帮助得了绝症的挚友。
“你还想诡辩?”
“阿祈,你说我说得对吗?”
殷长夏:“……”
他对周迎深深的厌恶,自然也源于此处。
不仅是因为周迎当众让他滚,还因为周迎的卑劣。
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人的喜欢,便是对他的打压,只因为他比他更强。
宗昙之所以让殷长夏出乎意料,也是因为他和周迎极其不同。
胜负,便要对等。
周迎嘴唇发颤,深深凝望着殷长夏:“我不是……”
殷长夏表情极冷,这份喜欢不强烈也不纯粹,想必也十分廉价,还想打压他看他一无所有,让自己犹如救命稻草一般的抱紧他吗?
殷长夏:“我没兴趣听你继续说下去。”
周迎所有的诡辩都哽在了喉咙里。
也许是装得太久,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
难怪今棠对他的态度,才会从不搭理,也不重视,反倒像是在对……情敌?
佛像缓缓凑近了殷长夏:“阿祈……我喜欢你。”
殷长夏微微仰着头,朝着佛像伸出了手,而这次他却完全没有躲,反倒恋慕的将手托在他的手掌上,像一只晒着阳光的猫咪。
殷长夏忽然间很难过。
“今棠……”
“你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你有足够多的能力保护自己了。”
“所以……别再用喜欢你三个字向我求救了。”
佛像僵在了原地,头一歪,不再靠着殷长夏。
“不是的,我真的喜欢你!”
“我才不像周迎那么卑劣!”
他们三人一起长大,当初惹恼殷长夏的也唯有周迎,纪今棠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受到了牵连。
他一直怨恨周迎,也是因为这件事。
殷长夏:“喜欢一个人的感情,绝不是这样。”
佛像:“那是什么样?阿祈,你又不懂。”
“不,我懂。”
在说出的瞬间,殷长夏这才明白,自己对宗昙的感情发酵变质。
就连殷长夏自己,也充满了错愕的神色。
这话惹得佛像沉默良久,它们的身体全都被渗出的血珠给染红,变得面目可憎,失去了神圣的光环。
“哈哈哈哈……”
“阿祈,周迎他真的得逞了,他让你跌入谷底,让你失去一切,所以你才会在那个时候敞开心扉,可是这都是错觉!”
殷长夏:“不,不是错觉。”
即便是他现在遇上宗昙,也同样会被吸引。
不羁、叛逆、骄傲、别扭、疯癫,他能细数出宗昙的每一面,在漫漫寒夜里绽放,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光华,也活得恣意而自由。
头一个教会他炙热的照彻前路的人是宗昙啊。
纵然殷长夏给得小心翼翼,这份感情并不算太多,只是一个微弱的火种,但这份被对方所吸引的感觉,殷长夏不会认错。
纪今棠彻底愣住了。
佛像的双眼流出了血泪,声音里充满了哽咽。
“不会的……”
“不是的……”
“为什么我的喜欢……会是假的?”
这份认知,令纪今棠痛苦不堪,他和周迎可真是虚假啊,一个掩盖着自己的喜欢,装到最后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一个伪装自己的喜欢,用叽叽喳喳的喜欢你三个字,去向对方求救。
佛像终于承受不住,互相撞击、暴走。
纪今棠的虚灵缓缓浮至上空,落到了佛像的头上,像是操控整个佛像的司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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