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听云真像是个讨债鬼!
“发威什么呢,就是骂了你两句,至于吗?”
任叔走到了殷长夏的床边,拿起旱烟在床板上打了两下,里面的烟灰便刷刷的落了下来。
任叔唉声叹气,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小祈都两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江听云可怜巴巴的喊:“夏……夏,饿。”
任叔:“……”
每天都要喊一遍,也不嫌烦。
但任叔明白,江听云现在就这么点儿思考能力,这是他呼喊殷长夏快点醒过来的方式。
“也许……”
任叔脸上满是痛苦,“小祈醒不过来了。”
这话他无法在宗昙面前说。
殷长夏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待在游戏,那些东西是以他为蚕食。
他从只供奉凶棺,到整个游戏,这对于他的身体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唯一的欣慰便是游戏可以自行运转,虽然不多,偶尔还能为殷长夏带来一些阳寿盈余。
殷长夏本就陷入昏迷,自然不能让他的身体再恶化了。
宗昙从离开殷长夏为他造就的那具身体过后,便无法再次进入,只能以游戏boss的身份镇守家园,被凶宅所束缚。
他们无法相见。
任叔眼神微闪,偶尔想起了时瑶描述中的宗昙的样子。
真是死气沉沉得……让人心惊。
就像是干枯的荒漠,毫无任何生机,连偶尔喊他几声,也是沉默不语。
“小祈再醒不过来,先撑不住的不是我们,恐怕是宗昙……”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殷长夏的手指再度弹了几下。
任叔:“!!!”
任叔立马跳了起来,连手指被烟灰烫伤也没在意。
虽说刚说完那句话就被殷长夏的反应打了脸,但他却觉得被打得舒心,被打得愉快。
任叔:“小祈,你是不是有意识了?”
任叔紧张兮兮的守在床边,憋了一口气,唯恐呼吸声过大。
然而接下来,却再等不到殷长夏任何的反应,仿佛刚才的反应不过是一场幻影。
任叔有些泄气,坐直了身体,不停的叫着烟一口一口的抽了起来,表情里满是惆怅,“看来是我想多了,都两年了,又怎么可能突然就醒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在听到外面的响声后,任叔疲惫的起了身。
“哎哟,郑玄海那小子又来了?”
任叔回过头叮嘱着江听云:“还是老样子,小祈有任何动静,立即告诉我。”
江听云似懂非懂的点头。
任叔:“……”
他纵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走出了这间屋子。
看向天边时,落霞已经染满了一大片。
秋天尚未过去,枫叶已经全红了,地面还布了一层白霜。
层层叠叠的艳丽堆积着,迟早会在冬日之前腐化成污泥般的色调。
郑玄海站在门口,侧脸是一道深深的疤痕,头发被剪得极短,身材高大得遮住了门口的光线,显得极具压迫感。
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初具威压了。
“他怎么样了?”
任叔满心苦涩:“……嗯,是没醒。”
郑玄海:“……”
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无不只有沉默。
短暂的交谈之后,任叔又接到了时瑶打来的电话。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不是这个便是那个,时时刻刻观察着殷长夏的动静。
任叔一边招呼看郑玄海进入屋子,—边对电话里的时瑶说:“放心吧,没事。你们那边还有得忙,相信我能照顾好的。”
任叔正讲着电话,再走进殷长夏那边的屋子时,却只见到一团乱的被窝,和早已不见踪影的殷长夏。
任叔睁大了眼,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了前面:“小……小祈!”
电话里传来时瑶疑惑的声音:“任叔,怎么了?”
任叔:“啊啊啊,小祈醒了!”
—
殷长夏昏昏沉沉的一路朝着山上走,夜色快要压过残霞,即将彻底暗下来。
他的身体太虚,却只想去往那个地方。
——凶宅所在之地。
江听云仍旧傻乎乎的跟在他的四周,好似脑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殷长夏醒过来的事。
他左看看,右看看,专注而认真。
这灼热的视线,让殷长夏停下了脚步,无奈的问道:“怎么了?”
江听云:“啊!真的是……夏夏!”
殷长夏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脑子短路的江听云,还真是可爱。
不过想起江听云恢复记忆之后的决绝和绝望,殷长夏深深看着他:“你还想要恢复记忆吗?”
江听云单纯而渴望的说:“想。”
执念不会停止。
所以江听云只要没有彻底死去,便将在这种悲惨的循环中,一遍遍的受到伤害。
这已经是第二个循环了。
殷长夏深深的承诺:“那我……一定保护好你。”
江听云不太懂,但他愿意相信殷长夏。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满了此刻殷长夏的模样。
他忽然伸出了手。
殷长夏微怔,竟下意识的想要躲。
然而想起现在的江听云,已经不再对他具有任何攻击性,又自嘲的想这大约是战后应激症了。
殷长夏这才发现,原来他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有放松。
江听云:“夏……夏……哭了吗?”
殷长夏:“没哭。”
可他回应这句话时,已是泪流满面。
救回来的一些人,和救不回来的一些人。
漫山遍野都是破碎的红,是秋日留下残破的影子,或许真的快要进入冬天了。
殷长夏无声的擦着眼泪,喉咙里发出一个悲音。
风里传来了树叶拍打的声音,那听上去像是一首哀歌,也不知道是在悼念着谁。
久久,他扬起了头,生生把痛苦的眼泪挤成了难看的笑容。
江听云满脸懵懂的看着他:“夏夏……不想笑……不要笑。”
殷长夏含着眼泪的摇头:“要。就当是我用这种方式,去为他们的那场长达干年的叛逆,进行谢幕吧。”
江听云没有再说话,只是陪在他的身边。
秋日萧瑟,殷长夏真切的感知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明明现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却有种淡淡的撕心裂肺。
殷长夏继续朝前走着,询问道:“这具身体是裴铮的,你们两人现在共用一具身体,是吗?”
江听云点头。
殷长夏努力笑了起来,泪水也随着他弯起的眼眉而砸下:“我知道,你愿意为了夏家而死。”
江听云:“当、当然。”
殷长夏:“那……你愿意为了我而活吗?”
江听云:“……”
殷长夏的话对他而言太深奥,他无法去理解里面的含义。
殷长夏眼神变得柔和:“没关系,不理解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够你反复的去想这个问题。”
他知道,会有一个人回答得义无反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很想见到他。
——宗昙。
殷长夏终于来到了山顶,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移平,只剩下光秃秃的地基。
两年的时间里,上面已经长满了青绿的杂草,连以前的半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殷长夏呼吸间满带着白雾,身体微微的发冷。
献祭凶宅之后,他虽然还是供奉人,但凶宅的一切庇护全被收回。
身体再次变得虚弱。
霉运再度缠身。
殷长夏深深凝视着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挪动脚步。
再一眼,原来是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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