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
前辈,您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永宁侯爷见儿子一脸找不着北的傻样,便说道:“咱们家自来人丁稀少,这你知道。”
奚平有些发木地点点头:他家祖籍金平,但除了周楹,他从小一起玩的表兄弟姊妹都是母家那边的,父亲这边的亲戚只有一个早年进宫的姑母。这其实挺古怪的。
作为大宛国都,金平这种风水宝地很少有天灾,本地人日子相对好过。奚家虽然不显赫,也没受过穷,祖上留下点田地,代代读书,偶尔有运气好的,还能混个芝麻官做做,这种人家,几代下来不说开枝散叶成宗成族,起码也不会险些绝户……奚平一直以为这是他们家人“红颜薄命”来着。
“因为我们家血脉里带病,子嗣困难。”侯爷抬头看了一眼书架顶上放的家谱,“你祖父那一辈,本是兄弟四人,两个未出襁褓就夭折,还有一个,若是活着你该叫四叔爷的,从小疯疯癫癫,你总觉得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一张嘴就是谁都听不懂的胡话,长到十三四岁跳井没了。”
奚平依稀有点印象,小时候听说过,但没往心里去,此时忽然一愣,感觉这疯法听着像灵感异常。
果然,便听侯爷叹了口气:“我们家几乎每一代都有这种人,你祖父活到将近五十,又养活了你姑母,见她年幼时活泼健壮一如常人,家人便都以为那带病的血脉已经淡了,不料又应在了三殿下身上。”
果然,说的是很难存活的顶级灵感!
随后奚平突然反应过来,侯爷只说他小姑是“正常人”,没说自己!
瞎狼王好整以暇地插话道:“你父很幸运,比那些疯子差一点,将将算在甲等强一些的范畴。”
“我白日里尚好,除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敏感些外,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年幼时常于梦中惊悸,落下了一点心疾,”侯爷难得不那么严厉地看了奚平一眼,轻声说道,“我本不打算娶妻,不料遇到了你母亲,她明明知道了我情况,还愿意抛家舍业地跟我,恩情无以为报……但因我缘故,成亲之后几年都没有子嗣,她嘴上不说,心里是有遗憾的,时常去拜南圣庙求子。”
瞎狼王笑道:“瞧她求这人!”
“自然是不管用的,”侯爷说道,“我那会儿也是年轻气盛,就想着去黑市上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能封住我血脉的办法。”
奚平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您去哪?”
十个邪祟九个缺钱,许多人确实会接一些活,高价替凡人办事——不过一是价格极其昂贵,二来也得找对门路,要是在黑市上随便碰,运气好的遇到的可能是魏诚响,倒霉的也可能碰上野狐乡蛇王。
他感觉他们家遗传的恐怕不止顶级灵感,还有胆大包天……难怪差点死成绝户!
“我们这样的人家,往上虽够不着仙门,往下总会招来些妖鬼,祖上跟邪祟打过交道。”侯爷叹道,“我拿着一件祖传的护身仙器换了个消息,他们便指点我去北绝山求狼王殿下。”
瞎狼王便“哇啦哇啦”地说道:“别人让你找的是北绝山门徒,你倒好,会错了意,只身跑到北绝山脚。”
奚平已经不会吃惊了:“……没修为怎么到的北绝山?”
“我留的路呗。”瞎狼王冲他眨眨眼,“北绝山有一条符咒搭的密道,凡人也能通过,灵感足够高、运气足够好的人才能碰到……我一直想收个灵感够高的传人,当年定居北绝山的时候就留下了这条秘境,筛选弟子用。结果灵感高的人那么稀有,几百年也没人摸到过门,时间一长我都给忘了。”
奚平:“……”
雪狼太子要是知道,大概得气成葫芦,他九死一生,差点烧成灰才摸到的北绝山居然有别的通道!
“算来我还欠了你一条命,”瞎狼王叹道,“我当年因为一些缘故,神识险些迷在北原口,要不是你生在亭中的火,老子早四十多年前就凉在那啦。”
侯爷道:“我那时不过无心之举,狼王亲赐的符咒封住我血脉,让我夫妇两人过了许多年正常日子,还有了后,感激不尽。”
“别提,一提我就后悔——你说这缘分,当我徒弟多好,你个没出息的,就知道老婆孩子。”瞎狼王摆摆手,“来都来了,看看故人都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听说我这一剑砍了无心莲,想必消耗得差不多了,我长话短说。刚给我师妹送了封信,手下傻内鬼估计已经顺手抄送了昆仑山——你知道我那出息师妹是谁吧?”
侍剑奴——武凌霄此时站在南矿区历楚边境上,收到了雪狼代写的信,沟壑丛生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收到内门“连心”也好,公文信件也好,从来都是看完就抹碎,此时却在微微一顿之后,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北历剑修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只听“呛啷”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动静,昆仑晚霜出鞘,一剑斩向楚国边境的铭文。
地面像豁开一样,利剑蜂鸣声在整个澜沧山脉里来回弹动,铭文上的灵气蒸汽般地泻了个干净,连北历修士都噤若寒蝉。
“南大陆诸友国看来是顾不上南矿了,以至于此地邪祟横行,”侍剑奴提着晚霜,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暂时替各位接管澜沧山。”
说完她一摆手,披甲执锐的北历修士和兵将涌入了别国矿区。
“楚蜀两国驻矿修士中,多人疑与邪祟勾连,不得离开矿区营地,统统备查。南宛矿区不服玄隐山,都绑了给支修送回去,算我们买他们情报的诚意,我要将那杨氏余孽碎尸万段。”侍剑奴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南阖半岛,我说了算……把那些吵死人的蒸汽机都给我停了!”
昆仑山从未承认过第二长老已经身亡,只有她师兄谢濋不知为什么,坚持认为师父没了。不过他知道她那时和师父关系有多尴尬,私下里从不和她提师父……侍剑奴从小与师兄一起长大,知道这是瞎狼王在隐晦地提醒她。
她着邪祟道儿的事说不清楚,昆仑恐怕是对她生了疑虑,叫她谨言慎行。
侍剑奴领了他的好意,没当回事。晚霜剑在手,随便疑,谁对她有意见就来战。
第209章 有憾生(二十一)
各国、各机构的草报头条,赫然都是“北历出兵南矿,占据南阖半岛”的消息。每家草报都派了“书记”——就是写文章的笔杆子——冒着危险蹭商船去了南阖,抓第一手消息。
一时间无数街谈巷议。
“晚霜砍了南矿上各国的边境铭文,一处一剑,那大能都过不去的铭文比水汽蒸得还快。”
“晚霜能砍南矿上的边境铭文,那大陆上的岂不也……”
“完了,完了。”有上了年纪的人开始抓紧时机危言耸听,以显示自己阅历深厚,“北人要南下,看着吧,跟仁宗那会儿一样,怕是要打仗!”
“北大陆天寒地冻,北人可都是茹毛饮血的。我听说就是在他们国都燕宁,一言不合当街打死人都是常事,太阳一下山,没点功夫傍身的不敢上街。匪徒半夜踹门,饮食匮乏时逮什么吃什么!人也吃得!”
“那都是蛮人,父子兄弟共妻都是常事!”
“这这……哎呀,岂非禽兽?”
除非再闹成当年宛阖之战那样,不然按常理,仙门争斗上不了民间草报的“时政要闻”——凡人一个是不懂,再一个也怕乱提尊长名姓,不小心犯什么忌讳。
可是这回,南阖半岛的事竟意外地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是百姓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关心百乱之地那“无人区”,是侍剑奴砍边境铭文、随即下令销毁一切镀月金制品的政令把人吓着了。
有一家名叫《陶闻天下》的草报,书记拍到了北历人销毁蒸汽机的照片,就一张——据说随后相机和飞鸿机就让北蛮给砸了,那书记人还不知是死是活。当天的《陶闻天下》加印三次脱销,各国认识西楚文的人都想设法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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