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用“降格仙器”打出了一道起码是筑基……
那道睥睨无双的剑气直接砍到了东皇戟上,将东皇戟——连同东皇本人一起打飞出去!
不,这是升灵剑气!
那把火铳是除了柳叶船,太岁给的另一样东西。他当时只说这是林大师做的,是为了炼什么“导灵金”出的先导试验品,现阶段只能用一次,还不太稳定。让她好好保管,万一南海之行遇到危及性命的事,能给她留个逃生机会。
魏诚响本以为那也是宅心仁厚的林大师做的护身仙器……
西王母和广安帝君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剑惊动,东皇见势不妙,顺势狼狈地往另一个方向逃了。而就在这时,九龙搅合起来的又一波剧烈灵风压了下来。
魏诚响被卷在灵风里,脑浆都糊成了一团:世上有这样的仙器……有这样的东西……那还修什么仙?洗什么骨?问什么道?
广安帝君一把揽过西王母。
西王母:“等等,方才那是……”
“那剑气是方才那斩蜜阿族长的神秘高手,修为不在你我之下,不用担心,以后再谢,先走!”
他二人堪堪消失在原地,方才那道险些打断东皇戟的剑气竟不衰竭,被东皇让过以后,给灵风挟着砍向南海秘境。只听“轰”一声巨响,灵风与剑气在封闭的南海秘境上砸出了一个漩涡,魏诚响转瞬间漏进了那漩涡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南海秘境上发出一声不祥的脆响,就在这时,只听天上数声龙吟响起,声音由狂躁转弱,九龙鼎重新亮了起来,凌云的蝉蜕长老在千钧一发间,终于夺回了九龙鼎。
又一波浩大的灵风抵达海面之前,险伶伶地被收进了九龙鼎,九龙盘旋在南海上空,大口地吞着无序的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南海秘境上的漩涡才散,被王格罗宝以血唤醒的秘境长吟一声,重新沉入海底。
此时大小邪祟们早就跑得毛都没剩一根,海上只有蜜阿族人的残迹,一片狼藉。
原本青年模样的凌云长老头发白了一半,收回九龙鼎,他将神识投向西大陆,见凌云山的动荡终于止息,岌岌可危的灵山保住了,南蜀地脉保住了……然而以蝉蜕长老的神识,却明显看出灵山被削去了不少,近半数灵气损失了。
南海中的血迹散开,白日重新挂在了天际,却已经往西沉了下去。
九龙鼎中悲声回响,饶是驭兽道不长于观测命数,也感觉到了什么。
这凌云山硕果仅存的两大蝉蜕之一叹了口气,与九龙鼎一起消失在原地——他还得回去收拾乱局。
谁也不知道,最后一道灵风砸下来的时候,裹在其中的升灵级剑气意外在那南海秘境上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开窍半仙消失在了那里。
陆吾们接到了清剿赵氏余孽的命令,立刻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隐忍八年,许多人将埋骨于南蜀的战友的遗物从芥子里拿出来,挂在身上。
常年在蜀国这边活动的陆吾不认识赵檎丹,那随着奚平从陶县来的中年陆吾怕有人激愤之下生出误会——毕竟她也姓赵——便守在了她和百乱民们身边,悄悄对赵檎丹道:“赵先生,赵家这里灵石充足,我觉得你用这里的灵石筑基也是可以的,这些东西本来也是……我给你护法。”
赵檎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太岁呢?”
那中年陆吾便道:“太岁可能在忙什么事吧,暂时联系不上。你放心,他带你来,也是想帮你筑基,再说你这回可算立下大功了,灵石账目什么的,他会想办法帮你平的。”
赵檎丹勉强冲他一笑:“多谢,不必了。”
说完,她便去角落里入定了。
她的心随着安静的地脉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求道筑基的心气已经在一路上漏光了。
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可能再回到仙山正统中了,其他的路走下去,也就是走成那什么“百乱三杰”、蜜阿叛逆的样子……除非她去把陆吾徐汝成换回来,自己去给那丙皇孙做老婆。
丙皇孙早被陆吾控制住了,名分而已,过不了几十年也就寿终正寝了,要是想开点,她真去了确实也没什么。
可她想不开。
她在陶县和阿响住过一阵子,有时深夜聊起过往,一些狼狈之处确实很能同病相怜,但赵檎丹觉得她和阿响还是不一样的。阿响是逃命出来的,她是逃婚出来的,逃命的人罅隙中挣扎,有时顾不上自己是男女还是老幼,逃婚的人,却都是因“生为女子”而被狠狠羞辱过的。那耻辱梗在她道心根基,架着她,让她拗不成“能屈能伸”的姿势。
“太岁前辈,能给晚辈指点迷津吗?”
转生木里一片沉默,人各有道,迷津终于只能自渡。
奚平也没听见她的声音,他躲了起来。
南海秘境的闹剧尘埃落定,他便将周楹神识送回了金平,随后给陆吾留了几句话,一道清心符打在自己灵台,将转生木里所有的声音都挡了出去。
收敛了气息,他随便找了个地方上岸,回到了西大陆的南蜀主岛。
他没注意自己是在哪登陆的,也不知道往哪走,混混沌沌地进了一座不知名的南蜀小镇。
这里应该也离凌云山不太远,地脉也受了损,小镇上建筑塌了一半,降龙骑已经用仙器临时镇住了崩裂的地脉,等内门派人来补。
百姓们都被官兵赶着,暂避到了城外。有降龙骑的人间行走压着,还算有序。此时天色将晚,沿街支起了大锅,官兵开始组织人烧水做饭。
奚平撕了灵相面具,是宛人模样。
他斩蜜阿升灵时被琴弦勒破了手,血迹抹了一身,也没去管,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一个蜜阿族的绿眼睛小女孩盯着他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跑过来拉住他比划了手势。
奚平垂下眼,看了看这没有他腰高的小东西:“听得懂。”
小女孩便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大姐姐是药师,阿叔你等一等啊。”
说完,她严肃地倒着小短腿跑了,姿态像个身负十万火急任务的人间行走。
奚平本来也没处可去,可有可无地站在原地,望着余晖落下的地方发呆。
清心符什么用也没有,哪怕不听,司命、三哥、余尝双目滴血般的愤怒、满头白发的侯爷……还是会幽魂一般地纠缠着他,传说中的缚仙索一样越绑越紧。他喘不上气来。
宛人比蜀人个头高一些,他站在那有点鹤立鸡群,很快又有人看到了他。
“小哥,你是游客还是行商啊?”
“宛人?自己?细皮嫩肉的,怕不是同家人走散了的公子哥吧……这哪里来的血。”
发现他听得懂蜀语后,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过来搭话,见他反应有点迟钝,一副被天灾人祸吓傻了的模样,一帮修翼人便将他拉到了自己那堆人里。
有人给他塞了碗,有人喊了赤脚大夫模样的人来给他擦血迹,有人在不远处唱起蜀国小调子,劝慰众人天灾很快能过去。
他喝了一口碗里有古怪甜味的菜粥,凡间的记忆轰然归位,奚平想起他小时候跟着崔记的人到南蜀国都昭业城玩,被那些乱杂交的假灵兽吸引,一不小心同家人走散了。那会儿他一句蜀语也听不懂,也不认生,见人就会傻笑,也是被当地人捡回去。他们磕磕巴巴地说着词不达意的宛语哄他玩,给他唱歌。
蜀人热情好客,高兴也唱歌,悲痛也唱歌,只要不死,他们就会拼命地快活。
对了,他少年时游遍四方,最喜欢的就是南蜀。
奚平对着碗发了会呆,眼神重新有了焦距。
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见那方才跑去给他找草药的小姑娘抱着个小纸包站在远处,见他被一群修翼人围着,露出茫然神色。
然后她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开了。
不知为什么,那一眼剜在奚平身上,比十指被琴弦勒断还疼,他灵台一震,打碎了脆弱的清心符。
奚平一把攥住了怀中的弟子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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