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壑自练剑起磨剑二十载,方磨得一道剑意,至简至锐,世间万物无所不摧。
他认为玉盈秋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对手,第一招出手时就不曾留有余力。
只见玉盈秋五指如风拂兰花般美妙,竟一一将剑气收拢于掌中,而她自身不损分毫。
姜长澜见状叹道:“玉仙子掌上的本事,实是已至化境。”
玉盈秋露的一手着实厉害,谢容皎不禁被勾起好奇之心,他想到姜长澜打探消息的能耐,问道:“姜兄可是知玉仙子的章法来历?”
“自然知道。”姜长澜果然不负他厚望,“玉仙子所习的是拈花掌诀,是法宗一门压箱底的功法,也是门极其玄奥难懂的功法。”
“拈花掌诀可以掌结莲花,莲花分三十六瓣,每一瓣莲花便是由一门道法神通所化,传言修习至极出,一掌可结三百六十朵莲花,是真正的万法皆通。”
说完姜长澜自己摇头:“不过能结一朵莲花已殊为不易,百里挑一,三百六十朵莲花,恐怕真是道家圣人方能达到的境界。”
玉盈秋张开手掌时,除被捏成碎末的剑气外,掌心生出一朵莲花栩栩。
剑门与法宗多少年的老对头,方临壑当然是熟悉她那门拈花掌诀的。
方临壑不关心玉盈秋掌心莲里三十六种神通道法究竟哪个是哪个。
他只知道他有一剑。
这已足够。
温度骤降,甚至擂台地面结起素白霜花。
方临壑剑势所至之处,有无数凛风似霜刀,剑气如冰箭。
它们狂躁无比,似要呼旋着把擂台地面掀起一片,又始终乖顺伴方临壑剑尖而行。
风雪臣服于他剑下。
声势两相对比,玉盈秋掌心莲只是普通莲花大小一朵,似乎微不足道得紧。
单从数量多少,大小气势来论,玉盈秋已落下乘。
玉盈秋不见惊慌退避,仍俏生生立在她最初站的地方,不紧不慢一挥衣袖说了声:“去”。
掌心莲借衣袖托付,腾空而起,被剑气卷起的狂风刮散在空中,花瓣如浮萍无依飘舞,随风势起起浮浮。
莲瓣在空中悠悠而转,竟硬生生在漫天风雪中开出一朵小小莲花。
“一法化万法。”姜长澜低声呼道,“难怪玉仙子会选择这门拈花掌诀,法宗说她万法皆通,实不是王婆卖瓜的自吹自擂”
一剑风雪漫天对掌心莲开三十六。
剑尖寒光连扫,几乎横成一片,破空时剑声有北风悲声。
方临壑选了最简单粗暴,最剑修的战斗法门。
任你莲化三十六、化百、化千、化万,我自有一剑逐一破开。
他长剑一划,剑势平直得仿佛比着尺量成,容不下一丝错漏,剑身化出一片冰雪清光。
温度更寒,雪落更急,擂台上冰霜不经意蔓延至台下,爬上桂树枝丫,竟有琼枝玉树的冰封之景。
玉盈秋结印已成。
她将手印向前一推,莲花花瓣轻飘飘纷扬散落在风雪中。
姜长澜诧异道:“玉仙子一气化三十六莲花不够,还要再从分化莲花中每朵化三十六?”
谢容皎端详玉盈秋似是因灵力流失过多乍白的面色,摇头道:“不止。”
他有预感,方临壑这一次恐怕是不敌玉盈秋。
姜长澜愈加诧异:“难道玉仙子真能做到一气化万法不成?怎么可能?”
谁的感受也没有台上直面玉盈秋的方临壑来得真切。
玉盈秋结印之时,他顿感有玄妙难言的压力自天上兜头而下,镇压他经脉内灵气流转,封住他剑上剑意,甚至让他难以拔剑。
方临壑想起两家长老明刀暗枪地交流闲扯时,法宗长老笑呵呵说的一句玉盈秋修天道。
天道化万法。
所以玉盈秋修习这门拈花掌诀可谓如鱼得水。
方临壑深吸一气,举剑,灵气如海潮滔滔涌入剑中。
全然不顾他经脉内灵气已近枯涸,甚至经脉隐隐有撕裂之象。
玉盈秋修习天道,而方临壑的道即剑。
为求剑道,百折不挠,万死不悔。
玉盈秋手握万法,方临壑仅有一剑——
那么就是一剑破万法!
风雪乍止,风声安静下来,一时之间仅有远处曲江池传来的爆裂之音。
原来曲江池不止何时受两人斗法影响,池面上早早结成薄冰,又随着方临壑的这一剑不断裂开断纹,炸成冰雪。
肆虐的剑气也停下来,尽数回到方临壑手中那把剑。
莲花变回最初的一朵。
最初的一朵莲花分成三十六片花瓣。
每片花瓣上各有各的剑意。
三十六片花瓣合成一片花瓣。
三十六把剑合成一把剑。
满场寂然。
姜长澜喃喃出声:“玉仙子竟是剑法双修?”
怎么可能?
这需要何等天才的资质?
方临壑长剑颓然坠地。
他输了这一场。
输得不冤,在场之人自认自己上去,绝不会比方临壑做得更好。
因为他只会一剑破万法,玉盈秋却能将万法化一剑。
玉盈秋微弯眉眼,柔声道:“多谢你的剑。”让我这一场打得很尽兴。
第64章 群芳会(十九)
文武两试纷纷落幕, 仅余下最后一场玉盈秋和谢容皎的压轴。
玉盈秋与方临壑比过后不好受,为表公平,三日后等她养好体内伤势再行举行。
期间弟子们闲不住,打牌下注, 交友恋爱,谈天说地, 吃吃喝喝除却明令禁止的打斗外, 几乎什么都干过一遍。
姜长澜更闲不住,天天往谢容皎所在的小院跑, 简直比江景行来得还殷勤。
他地破天荒没说法宗哪个小娘子又和四姓哪位风流郎君好上,书院哪个学生和佛宗哪位佛修争着争着险些打起来这等破事,改作忧心忡忡地重复问不知问过多少遍的问题:“世子有多少把握胜过玉盈秋?”
谢容皎被他每天早中晚例行一问的问题说得脑壳作疼, 无奈妥协:“姜兄要不还是说些行宫内发生的趣事吧?”
姜长澜依然很担忧:“不是世子自己说自己认不出人脸, 我与你讲这些无用吗?”
那是谢容皎没有想到姜长澜能在自己耳边翻来覆去念叨同一句话, 活像和尚敲木鱼。
谢容皎认输。
是他自己坑了自己, 只能含着泪认下。
他不知第几遍耐心回答姜长澜:“我把握不足一半。在北狩时我曾亲眼见玉仙子斩杀半步大乘, 纵我剑道上有进境,对上姜兄仍觉吃力。遑论观玉仙子与方兄一战,她战力应比在北狩时更高。”
姜长澜被他这么一说不高兴了:“世子说的什么话?战力有高下, 我哪怕是刚刚进境半步大乘, 岂是寻常的半步大乘能相提并论的?世子胜过我,若输给玉盈秋, 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怪不得殷勤至此。
谢容皎同情道:“那我可能多半要让姜兄丢一回面子了。”
“面子是小事, 唉。”姜长澜一摆手, “重点是我和世子情谊深厚,世子战力非凡胜过我去,玉仙子与你的一战,我独独压了世子一人会赢。”
明白了,这才是重点。
谢容皎了然,劝他道:“趁明日战局未开,姜兄再去押一把玉仙子的尚且来得及。”
依姜长澜这种自己的局,都要押上他和谢容皎两人的性子,肯单单只压谢容皎一人,委实是情谊深厚,重如泰山。
可以说是教科书式标准的生死之交。
“不过姜兄放心。”谢容皎目中淌过一丝温软暖意,“我向师父说过,要拿第一回 来见他,定会尽力而为之。”
姜长澜顿感受到区别对待的不平,委屈控诉道:“我出于一片好友知交之情,独独压世子一个人,世子不以为然。随口在圣人那里说过的一句话,世子却看得这样重,真是叫我委屈!”
难道好友注定比不过师父吗?姜长澜怅然想着,很是不平。
扪心自问是有一点区别对待,轻重之分,谢容皎不免惭愧,诚恳道:“要不我帮姜兄去压一笔玉仙子的?或者等结果出来,姜兄若亏了钱,只管来找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