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光仍粲然如初。
谢容华先前退了无数步,现在是她该进一步的时候了。
所以她出了一刀。
退到极致,退无可退的时候便是进
一刀化作无数刀,那一刀如千军奔腾,万马咆哮,直冲你面门而来,还想想好怎么应对,已被那轰隆轰隆的气势震得天灵盖发疼。
谢容华有一把刀,一支军队。
她的刀里有千军万马,金戈无数的气象。
但她终究只有一把刀。
千军万马,无数金戈又化成一股气,气吞山河万里如龙。
游龙上的银龙发出一声恐惧地低吟。
三人见形势不妙,转身欲退保全性命。
说什么意气之争,他们能在这一刀下保全性命已是侥幸难能。
“可惜跑了一个。”谢容华翻身上马,却不催马快跑,悠悠念道:“玄武城?这地方有什么古怪?”
死在她刀下的一位大乘至死仍不肯罢休,阴毒冷笑:“玄武城事成,谢归元,你也就眼下这点气运了。”
“幸好你死得早,来不及看到所谓你们的玄武城中事碎在我刀下。”谢容华在马背上付之一嗤:“我走到今日,靠的岂是虚无缥缈的气运一说?”
“玄武城?这地方有点意思。”被江景行差点拿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算一卦的陆彬蔚闲闲看了两眼卦象,“第三十三卦天山遁,君子明哲保身,倒不像是说玄武城,反像是在告诫你。”
江景行沉吟一会儿:“陆悠悠你敢打几分保票?”
“和你准确率是反着来就对了。”陆彬蔚先本能驳了一句,随即看江景行神色,也严肃起来,“世上有两个人的卦我不会算,一个是初一,一个是不辞。其他人,连你江景行的,我也能试一试。”
这便是成竹在胸,自信他这一卦出不了问题的意思。
江景行像是解决了桩烦心事,做出决定:“行吧。”
“等我们把三宗中人送到归元军营去后,阿辞你和我走一趟玄武城。”
陆彬蔚善意提醒:“君子明哲保身,倘若一意妄动,恐有灾祸。”
江景行莫名其妙幽幽来一句:“这事上,明哲保身的不是君子。”
陆彬蔚跟着沉默下来。
虽说谢容皎拎不清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听着事态严重是真的:“师父我去不会有妨碍吗?”
“想去就去。”江景行对他的死性心里门儿清,沉凝神色散在眉眼间,转瞬已叫人捉不着尾巴,笑道,“阿辞你信不过手中剑,还信不过我吗?”
谢容皎不去拆他台,反露出个笑容,笑意明亮,一板一眼告诉他说:“师父,你和镇江山我都信。”
所以这趟玄武城他一定去。
李知玄见他们三言两语敲定,弱弱出声:师父留了份玄武城地图的详细拓本在我处。玄武城再大也不过是座城池,哪用得着地图?我想着说不定是师父在上面留了一手,于是随身携带,两位前辈打算前往的话,不如带上。”
不想江景行对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我有预感,玄武城中事,令师牵扯不浅,你是他唯一弟子,料来会在城中留东西给你,等你修为有成后来取。你想前行,我保你全须全尾回来就是。”
真正的勇士,敢于冒险。
一个人冲进荒原来的孤胆剑修李知玄当然是一口应下,好像半个时辰前在余长老面前唯唯诺诺听训的人根本不是他。
那爽快的做派让余长老一阵扶额叹息。
这孩子,救不了他了。
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三宗中不择书院和法宗皆有弟子折损,杀敌固然重要,适时休整更必不可少,归元军营是北荒最安全的所在,自然乐意前往。
剑门处方临壑也不假思索答应下来。
实则时至今日,江景行身上马甲早掉得差不多,方临壑却从不多问,也懒得多想。
掌门愿意将他们北狩一行人托付给他,那么他对剑门怀不了坏心。
何必多想?多想何益?
若是让其余弟子知晓他们的大师兄如此信任掌门不会把他们托付给个不怀好心之人,一定深感自己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自伤如浮萍飘零,聚起来好生抱头痛哭一番。
“哎呦!问玄武城客官你还真问对了人。”客栈里小二挤眉弄眼,“玄武城名义上吧,是北周麾下的城池,但它地处偏远,和北周倒真没什么往来,你去问周人大多也是一头雾水,唯独与东荒交接相连,行商来往之间,消息不免传到我们这里来了。”
能在北荒遍伏杀机的地方开出一处休憩用的客栈,其身后势力庞大可想而知,三人步入其内的时候感知到有大乘气息的威慑,警告过路人休动歪脑筋。
然而条件终究受限,荒漠贫瘠,客栈仍是粗瓦屋,黑泥地,房屋逼仄狭小,日光不进,灯光昏暗,朦朦胧胧间连带着小二脸上都似蒙上了桌子上没擦干净的油光,看得人腻得慌。
小二忽住了口。
不知是不是江景行毒害太深,谢容皎这个从不知人情世故的竟会意取出一颗珠子,冷淡道:“继续。”
那颗通体莹润无暇的明珠圆滚滚落到满是灰尘脏垢的桌子上,平白让人生出明珠蒙尘的惋惜。
先前看他们三人中两人均生得一副顶顶罕有的好相貌,观其衣饰气度就不是什么缺钱的主儿,另外个剑修衣服有碍观瞻些,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叫送往迎来旅人无数的店小二一个激灵,忙不迭迎了上去献殷勤。
看来殷勤是没现错。
他乐得慌,更打起精神卖弄,刻意压低声音道:“郎君出手厚道,我也没脸坑你们。实话相告吧,但凡是对北荒略知一二的修行者和商队,是万万要绕开玄武城的。”
“因为那里呀——闹鬼,可出过不止一桩人命官司。”
闹鬼?
鬼怪一说,如有生魂执念极深,怨念极重,恰巧躲过地府差役,也是有的。
只是这类鬼怪,祸害一二凡人已是顶了天,修行者满天下乱跑,多半是没活成已被见义勇为之人打包送去佛宗超度的了。
谢容皎定了定神,饶是他定力素佳,情感不露,犹不可置信。
大乘剑修折在闹鬼上面?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大乘剑修不要面子的嘛?
第34章 北狩(十二)
谢容皎冷面惯了, 虽说惊讶于玄武城儿戏般的闹鬼,神情变化仍是细微,但小二能在北荒凶险之地干了那么多年数,察言观色岂能没有两把刷子?
见状心中暗自一喜, 把两人认作是来北荒闯着玩玩的贵家子弟,全仗着一身好运气和随行剑修称得上不错的修为活到现在。
要不然哪怕是随便抓个修行者出来, 凡是胆子大点的, 哪有怕鬼的道理?
这帮子靠出身吃饭的蠢货,说是北狩, 还真把北狩当成在自家猎场打猎般轻松自在了?
不管他心里如何看不起两人,面上恭恭敬敬的不出半点错漏,言语更夸张:“三位客官莫非有所不知玄武城闹鬼一事?这事儿在远近传得沸沸扬扬的, 据说折在城中鬼怪手里的可不乏修行者啊。”
江景行嗤笑一声, 拿剑鞘戳了戳李知玄, 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你别诓小爷。玄武城中鬼怪再厉害, 能厉害得过修行者去?我家护卫这名副其实的剑修在这儿杵着呢, 能出什么大事?”
李知玄硬着头皮,按江景行的戏路抽出剑来,僵硬道:“什么妖魔鬼怪, 通通来我剑下走一遭再说。”
谢容皎没眼看。
好在李知玄模样尚算周正, 这老实孩子的语气因为紧张太过显得硬邦邦的,修为倒是实打实, 也可过度引申理解为剑修不近人情的冷酷作风。
真是活该去送死。
小二赔着笑脸:“是是是, 小的眼拙都看得出来剑修前辈厉害得紧, 想来三位去玄武城是如入无人之地来去自如了。”
他见那位携着满身出尘清贵的红衣公子淡淡问道:“照你说法,玄武城鬼怪一事动静甚大,危及民生,怎么不见玄武城主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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