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或许算了出来,所以追着年少的理想做了破局的第一把刀。
可能是得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山川命脉相助,也可能是摩罗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将谋局摆上明面,这个时候江景行才窥出了局面的全貌。
谢容华不是蠢人。
当然听得懂江景行的意思。
她一点头:“摩罗若有如此打算,一旦功成,带来的浩荡比南蛮尽数沦为北荒治下只大不小。当然是你去拦他比较好。南蛮的事只能先搁在一边。。”
比起摩罗也许会集齐四灵骸骨气机成为天下第一的危险,南蛮的倒还在其次。
“我去北疆。”
说罢她策马扬鞭向北边飞驰,如划破夜空坠落下的星辰流火,穿过凤陵城主府的一重重门户疾行而去。
她答应过陆彬蔚遇上打不赢的体面认输,等她提着太平刀过去帮他找回场子。
答应过的事情,自然要做到。
等她安定下北疆局势,就是提着太平刀过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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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着北周大局的姜后不是对眼下的危局一无所察。
她神色静如深秋的潭水,望不见起伏喜怒,听着自己父亲慷慨激昂进言让自己登上帝位,言语里比她本人更加踌躇满志。
也是,她若是登上帝位,姜家将会大为风光得势,自然踌躇满志。
等姜父语毕,朝堂里似事先约好的一般响起许多声音:
“陛下英明神武,天子之位实至名归。”
“怀帝与先帝失德,陛下既然受成帝临终托付,先帝无嗣,周室群龙无首,该由陛下带领着立起来。”
“况且南域三宗有大变,皇宫大阵毁坏,九州正值危难之秋,非常时候,自该有非常之决策。”
姜后缓缓将出言的人一一扫过去。
均是世家阵营里的人。
这也不奇怪,世家势大已久,姬煌不欲被世家裹挟威胁,倒是扶持过一段时间的寒门,姜后无法,只得和他对着干扶持世家。
再说姜后本是四姓出来的人。
哪怕她本身表露得不偏不倚,也多的是借着她虎皮扯大旗的人。
姜后说了今天在朝堂上说的第一句话:“你们当真希望我称帝?”
真希望她称帝以后世家仗势独大,在整个北周的地界上耀武扬威,与北周余下的势力彻底翻脸,将原本衰颓得国力折腾得更加脆弱到甚至不堪一击?
群臣纷纷使眼色,炸起的议论声回荡在空旷大堂上,似煮沸的开水四面八方咕噜咕噜冒着一样的泡。
甚至有人打算将早早做好的衮服龙袍送来给姜后披上。
姜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龙椅边有她的佩剑。
除天子之外,无人能带剑入朝堂,这是君王的尊严和体面,过去两百多年中,周室的天子只把这种荣耀和一个人共享过。
现在多了一位姜后。
姜后醒悟过来国师时隔两百年后带剑入朝堂时想说的话。
那不是对着姬煌,对着群臣,乃至对着她说的。
那是跨过两百年的时空对着太|祖皇帝说的话
你既然将这份荣耀给了我,我便要对得起这份荣耀。
她起身,拔剑。
成帝既然将这份荣耀给了她。
剑光照得眼光乍然清明,只见姜后大袖荡风,拔剑破开沸腾气泡,剑尖划过空气爆破出一声尖锐啸鸣,似要将眼前的一锅白水彻彻底底劈至两半。
龙椅前经历二百多年,陪着几任天子走过高潮低谷的桌案裂成两半。
断口光滑平整如切豆腐。
那么她要对得起这份荣耀。
群臣被姜后的那么一神来之笔震住。
剑身轻颤,似姜后愤怒的内心不断向她父亲发出质问:“想登基的,究竟是我,还是父亲你?”
姜父被她直白的问题逼问住。
他圆滑地笑了一声,话里软硬并施,试图缓解姜后的怒火:“城内大半禁卫军正等着陛下登基。”
等于是无声地威胁姜后扶她登基为名义上的周帝,实际上的四姓傀儡是他们世家联手做出的准备。
群臣刚刚被姜后拔剑砍案而压下去的动静再响:
“是啊,陛下登基是众望所归。”
“不提旁的,姜家的老太爷与陛下乃为亲生的父女,老太爷眼光独到毒辣,莫非还能害了陛下不成?”
姜父听得笑着捋须,满意地点点头。
姜后是他亲生的女儿,将姜后一路捧到圣后之位,助她将姬煌踩在脚下,世家付出了多少人力心力物力?
还一点也总是应该的。
姜后平淡地哦了一声。
心灰若死的时候总是不会太想找人吵架,争出一个是非曲直。
但她背后站的不仅是她自己。
有北周整整一个大厦将倾的帝国。
所以她不能退。
姜后重重拍剑在案:“好!好得很,那让那一半的禁军前来见我!”
剑鞘和桌案相撞发出一声厉响,如代历任周天子向这群在其位却谋其私的世家蛀虫发出的怒声喝问。
“你们不要脸,我还要。”
“至少九泉之下我得有脸对得起将士英灵尊称我的一声圣后。”
甲胄森严的羽林军齐齐如潮水涌入殿内时发出的摩擦之声似要将那一声怒喝无尽头地延续下去。
这一下殿内才是真正安静下来。
只有甲胄行动时冷硬沉重的响声,和群臣退避之时锦缎衣袍的窸窣摩擦声。
声音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如不断变化着,乱麻般的人心。
这些声响最终终结在逆着光踏进来的年轻人身上。
他先向姜后行稽首的大礼,随后起身一声长笑,似要将在这含元殿中紧锣密鼓上演的一场匆匆闹剧结束在长笑声里:
“姜长澜携镇西军护驾来迟。”
第109章 八方星火(七)
姜父想过无数种功败垂成的可能性,独独想不到继姜后之后第二个跳出来打他脸的竟然是姜长澜。
他和谢庭柏想必会惺惺相惜, 有道不尽的话想细细说来。
自姜长澜踏入殿内的那一刻起, 胜负已定。
姜后能掌权许多年自是有其手段和依仗所在的, 剩下的周室宗亲也绝不会想见到世家独大, 原本镐京城内五五开的局面, 因姜长澜背后的那支镇西军而向姜后那处更倾斜两分。
姜后不欲做现在和世家彻底撕破脸皮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于是缓缓露出一个笑脸,语气温和下来:“阿澜来得正好不假,却不是说救驾, 我与几位大人略略起了些争执, 不必很误会他们。”
朝臣听姜后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纷纷放下悬着的心和吊着的半口气。
哪怕世家再如何地权势滔天,他们仍身处在含元殿内, 倘若姜后被逼到极点,不管不顾秋后算账也要将他们用刀斧手留在含元殿中, 一众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不觉得自己能跑得出去。
一句话将此事定了个性, 轻柔揭过以后, 姜后笑看向姜长澜:“镇西军有驻疆要务,若非是紧要之事,以阿澜你的性情是不会离开镇西城一步的,究竟是何缘故?”
知子莫若母。
姜后虽非是姜长澜的亲生母亲,对他的了解程度也差不离。
何况镇守边关的将帅无天子旨意不得入镐京, 若是世家方面认为姜长澜落了他们颜面, 要追究起来姜长澜没得好果子吃, 姜后自然要事先提出,为姜长澜消弭去这一隐患,铺平道路才好。
姜长澜一躬身行礼,答她道:“禀陛下,却有一件关于到北周乃至九州存亡的大事。”
世家总喜欢扣高帽子,鸡毛蒜皮一件小事也要尽力将它拉扯成虎皮大小,往整个九州身上套。
姜长澜却不是如此。
他说许会关乎到九州存亡,八成可能当真会关乎到九州存亡。
姜后几近曳地的衫摆似无风无浪海上沉沉不动的帆,足够庄重肃穆,也足以迎接暴风雨的侵袭。
“臣近日查探到西荒处多有异动,似欲集结军队来犯九州,恐镇西军军心涣散,人手不齐,难以抵御。手书奏章难叫人生起事态严重之想,于是臣亲自来镐京走一遭,想请旨陛下调集各地军队,同时征兵,好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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