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之前,擂台上本该静静旁观的众掌门,便已拿朱笔圈了各自猜测的胜者。
方柳沉眸静静看着,才含笑随手圈了个名字。
第一场都是不知名的侠士。
大多数百姓只瞧个热闹,看不出内家功夫的深浅,故而常常捧场惊呼不已。但对武功高强者而言而言,这场比试实在是没什么看头,便是功夫一般的燕折风,亦看得打了几个哈欠,频频伸长脖颈去瞧方柳。
混战人数较多,为减少死伤,只许众人赤手空拳应战;待到大比后段,武者一对一较量时,方才允许使各自趁手的兵器。
正因如此,混战更看重拳脚功夫。
有稍懂些皮毛的百姓,对着比武之人评头论足,甚至因意见不和而大声吵嚷起来。管理秩序的武林盟弟子见状,上前警告一二,争吵者方才悻悻然收声。
众掌门并非第一次见此情景。
稍才清净片刻,百姓便又开始议论纷纷。
不知何人又侃侃而谈道:“这些人还是差了火候,若说拳脚功夫,果真还是要提岭西杜家。为修炼杜家的独门掌法,杜家弟子自小便吃尽了打熬筋骨的苦,尤其如今的杜家家主杜影齐,道一句铜皮铁骨不为过。”
“果真那么厉害?”
“那是自然,我有门远亲便是岭西的人,还曾想让自家子侄拜入杜家门下呢!”
“……”
台下虽熙熙攘攘,然而习武之人耳目清明,自然将这段话听入了耳中。但凡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都有些不可宣之于口的传闻,譬如方柳与岭西杜影齐的恩怨。
有人不动声色观察方柳神情,只见他仍是八风不动地饮茶,还朝看向自己的人轻笑了笑。
——传闻暂且不知真假,但方柳心性实在沉着。
一炷香后,比试结果已出。
青山派陈掌门笑道:“是老朽赢了。”
早在比武之人站上台时,一众高手便看出此局的输赢,故而并不意外地道着恭喜。陈掌门闻此抚掌大笑,仿佛乐在其中,继续朝方柳:“老朽运道好,说不得要一直赢下去,方庄主,咱们再开一局?”
方柳轻笑:“是该下一局了。”
于是众人便纷纷又落笔。
不多时,第二场比试的十人站在台上。
方柳以手支颊,抬眸略扫一眼,笑意轻漫道:“又输了,看来今日方某运道不佳。”
接连六场,方柳全输。
莫宗主起了个头,众掌门纷纷打趣起他来。青山派的陈掌门甚至还玩笑说,要将青山派转运的法子传授于他,好叫他不必输的如此凄凄惨惨。
闻言,方柳连忙摆手推脱,笑道:“陈前辈莫要再打趣方某了。”
又引得众人哄笑。
一时之间,众掌门之间相处竟比最初融洽了些,气氛轻快不少。
陈掌门提醒:“第七场比试要开始了。”
这一回,方柳拿起名册,在上面瞧见了熟悉的名字。
寒月宫常掌门看向莫宗主:“这莫凭少侠,可是莫宗主之子?”
莫宗主颔首:“正是犬子。”
常掌门便笑道:“那老夫可要圈莫少侠的名字了。”
“小儿顽劣,从来没个定性,那点三脚猫的的功夫还上不得台面。”
“虎父无犬子,莫宗主可别谦虚了。”
其余掌门皆开口夸赞几句,而后拿朱笔圈了莫凭的名字。
莫凭飞身站上擂台,十六岁的少年郎眉眼清俊,却带着几分怯怯然朝众掌门的方向望了过来。起初,众人还当他看的是其父莫宗主,仔细一瞧,才察觉他望得竟是方庄主的方向。
方柳轻执朱笔,朝莫凭挥了挥手。
莫凭抬脚便想朝他的方向走,转而记起自己还在擂台上,方才堪堪停住了脚步。他内力不算浑厚,但这距离之下,屏息凝神还是能听清方柳的话。
然而莫凭一见忘神,下意识盯着方柳阖动的唇瞧,声音反倒忘得一干二净了。
幸而他还记得辨别唇语。
一张一合说的正是:“押了你赢,别辜负一番心意。”
说罢便圈了莫凭的名字。
莫凭因此双眼乍亮,浑身气势徒然一变,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可押莫凭赢的又何止方柳一人,莫宗主倒是圈了别人。
徒留其余人暗自思忖方柳和莫凭究竟是何交情。
莫凭果然赢得比武。
————
混战持续了五日,才将武者筛选过一轮。
这五日内,众掌门场场比武都要赌上一睹,竟快成了习惯。而莫凭作为莫宗主之子,一旦上场便会引得几人议论一番。
方柳偶尔勉励两句,便激的莫凭仿佛打了鸡血,愈战愈勇。
五日后,便该进入武林大会的下半场,须进行一对一的比武切磋。
比试前夜,寒月宫常掌门收到青山派陈掌门邀请,邀他前去方庄主府中聚上一聚。武林大会期间,各大门派掌门难得齐聚一堂,诸如此类三四个人小聚是时有的事。
陈掌门在江湖中广交好友,许多英雄豪杰都是托他的门路相识,常掌门与他也有一些交情。
故而常掌门不做怀疑,携弟子前往。
谁知前脚刚踏进会客的堂厅,后脚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
常掌门心下一凛,一道内力便已汇聚于掌心。
只见方柳正坐在主位温酒,至于邀请他的陈掌门,正神情肃穆和盟主郭征各坐在方柳两侧。不死心再回头一瞧,闻行道带着一众弟子堵住了退路,腰间纵夕刀早已出鞘。
竟是鸿门宴,瓮中捉鳖。
常掌门佯怒:“方庄主这是何意?”
方柳不语,从容倒了一杯酒,运转内力将酒盏抛向常掌门。常掌门眉头紧锁,抬手同样以内力相抵接住酒盏,抛时杯中酒未洒落一滴,到手杯盏却一声清脆响声后,碎了个彻底。
常掌门淋了一身酒液。
方柳这才满意般,笑说:“请常掌门来叙一叙旧罢了。”
“叙旧?这便是府上的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是有,但要看来的客人是谁。”
“怎么?”常掌门隐有猜测,却还是义正言辞道,“寒月宫已经入不了方庄主的眼了吗?”
闻言,方柳轻拍了下手。
只见郭山率人,押着三名男子走了过来,将他们推倒在常掌门脚边。三人明显被严刑审问过,神情恍惚涕泗横流,看见常掌门便要朝他扑过来。
这三人正是前几日参与大比的人。
且都已胜出。
三人武功不弱,有九成的机会能进前十,而武林大会大比前十,便可成为武林盟弟子了。
常掌门心道不好,正要说些什么洗脱嫌疑,便被方柳出声打断。
“方某前几日得到一则消息,言道北境有门派投靠了外邦,还欲趁武林大会往武林盟遣几名奸细,好日后能为番邦做事。可惜,传来消息的人未能审问出结果,还不知究竟是哪个门派勾结了外贼,被捉的人便服毒自.杀了。”
“所以方庄主便以为是我寒月宫?”
“正是。”
“一派胡言!”常掌门怒道,“寒月宫对大周朝、对武林盟,忠心耿耿!”
方柳却对他的狡辩充耳不闻,继续道:“常掌门有所不知,人若是瞧见熟悉的事物,面上会给出相对的反应——熟悉的姓名亦然。若非潜心训练,细微的神情便不可控,善察者一窥便知。”
说罢,他轻笑:“方某恰好深谙此道。”
常掌门顿时惊醒,终于明白方柳为何提议圈名作赌。
“你!赌局是你刻意为之!”
此次他听从番邦要求,安排细作参加武林大会,专挑了门中未修习寒月宫功法之人。在入雁山镇之后,为免隔墙有耳被人察觉,他故意切断彼此的联系,再没见过这三人一面。
他以为自己如此谨慎,计划定然能顺利进行,未曾想竟是出师未捷。
“刻意为之?不止。”
“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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