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逢青甚至一副药效未退的模样,精神不济浑浑噩噩。
不愧是出自他手的迷药。
传说医仙谷的人各个在药毒中长大,因此这世上多数的毒药、迷药,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了作用。可如今别逢青送给方柳迷药,用到了他自己身上,效用仍旧拔群。
方柳大约是刻意让小厮掐着时辰去叫的人,闻行道和别逢青迎着还没消退的月色,在楼阁下相遇。
别逢青未看闻行道一眼,一听到丫鬟说方柳在阁楼上,此时正等着他们用膳,便立时急色匆匆上了楼。
闻行道却不急。
他从善如流地看了眼阴暗的天色,又瞧了瞧灯火通明的楼阁,心底思索这位方庄主是要做何事。
迎接他的丫鬟见他没有动作,娇滴滴提醒道:“闻大侠,小庄主有请。”
“小庄主?”闻行道说,“为何不直接称呼他为庄主。”
如果说摇风县的人称呼方柳为小庄主是因为习惯,倒能解释得通。但萧然山庄的一众奴仆在上任庄主死后,仍旧称呼其为“小庄主”,便着实有些不应该了。
这问题并非山庄密辛,丫鬟如实回答:“是小庄主让这么喊的,说他少年意气,不想被喊老呢。”
萧然山庄的每一位奴仆,提起他们的小庄主时都心怀恭敬,且难掩喜爱之意。
得到答案,闻行道不再多留,上了楼。
阁楼有三层,每一层都极高,建筑雕梁画栋,琉璃瓦屋檐翻飞。
方柳就在顶层等待着他们。
踏上顶楼,闻行道发现此处视野极好。萧然山庄本就坐落在丘山上,而这座楼阁,则建造在相对最高的地方,后方依靠树木葱郁的山顶,余下三面可以将山庄、以及山脚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是观景的好位置。
此时还是夜幕四合的时刻,东方甚至没有泛白,半夜雨停之后,天色变得极好,不知何时挂了漫天的星辰,一弯淡色月牙挂在天际,为夜色笼上如水的光亮。
楼阁三层的窗户都呈打开的状态,四面通透,能轻易看到外面的风景。无论是极目远眺,还是伫立俯视,又或者仰望夜空,都别有一番滋味。
而比这景色更撩人的,是着一袭墨兰色衣衫,懒懒散散依靠在软塌前饮酒的方柳。他罩衫松松垮垮,内衫的前襟也松散,皮肤白到透亮,与深色的衣衫对比强烈,颈前的一片皮肤显得玉润光滑。
这个人仿佛会下蛊。
他指尖执一白玉杯,美玉做的杯子尚比不得他如葱根的指尖剔透,他半敛的桃花眸中好似含着一汪初春时冰雪消融的山泉,目光分明落不到实处。他的面容一如初见时出尘绝艳,每看一次都惊心动魄,花瓣般的薄唇轻抿,咽下一口清酒。
酒是好酒,景是美景,人……
楼阁上下都能闻见那勾人醉倒的香。
别逢青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为他斟酒,眼中涌动着骇人的情思。即使方柳未曾看他一眼,他仍旧甘之如饴,好似能靠近他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闻行道承认方柳姿容的确无双。
然即便少年慕艾,也不该放下尊严,像是人手上的提线木偶一般,没了思维主见,听之任之。
第5章 鬼崖兰
方柳身边的大丫鬟依风见闻行道上来,便躬身对他说:“闻大侠,请入座。”
闻行道坐在另一侧,对方柳说:“巳时对月饮酒,方小庄主好雅兴。”
“大雨初歇,空气清朗。”方柳摇摇手中的玉盏,盯着杯中美酒,悠然道,“起来饮酒静候日出,不正是好时候?来人,为闻大侠斟酒。”
其他丫鬟上前,欲为闻行道倒酒,闻行道抬手:“不必。”
说完便自己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朝方柳和别逢青举杯:“敬方庄主,敬别神医。”
别逢青见方柳举杯回敬,便也拿起自己的杯盏。他的视线从方柳身上移开时,就变回了原本的自己,一派谦润公子周到疏离的模样。
三人喝过几轮,闻行道开口说:“其实闻某此番来访,是有事相求。”
方柳:“请说。”
说完,他浅浅勾起唇角,一副等候好戏的模样。
闻行道摸不透方柳的心思,回忆起昨晚他说的话,明白自己只有见招拆招这一个办法。至少看方柳的意思,他不会刻意从中作梗。
只是不知为何,方柳似乎笃定自己请不动别逢青出手。
闻行道看向别逢青,拱手:“医仙谷常年避世,或许不知,我武林盟郭盟主不慎身中奇毒,闻某奉命,想求别神医出手,救治盟主。”
自从出谷以来,寻找别逢青治病的数不胜数,他拒绝起来早就驾轻就熟。只见他边去拿酒盏,要为方柳斟酒,边笑说一句:“不救。”
闻行道:“别神医有何要求,尽管提。”
别逢青轻扣杯盏,悄然看了一眼方柳侧颜:“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闻行道岿然不动,淡生说:“别神医不说,怎知给不了?”
别逢青轻笑一声,不作答。
闻行道又问:“听说别神医为别人医治时,会让对方与自己比试?”
别逢青扫了闻行道一眼:“闻大侠久负盛名,武功高强,我不是对手。”
闻行道说:“不禁医毒。”
别逢青依旧不言。
在年轻一辈的武林中人里,闻行道的武功可以说是鲜有敌手,有些盛名已久的前辈也要避其锋芒。高手有罡气护体,别逢青虽善毒,却真没把握在被闻行道擒住之前毒死他。
况且,他也不想耗费时间去救那劳什子的武林盟主。
“叮当——”
一道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闻行道和别逢青循声看去,却见方柳不知何时将手中白玉做的杯盏掷到了地上。白玉杯被磕掉了一角,那一角摔得细碎。
别逢青立刻焦急问说:“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方柳揉了揉眉心:“无趣,且聒噪。”
别逢青想代替他,为他按揉眉心,却被躲了过去。
“有事莫在我萧然山庄讨论。”方柳站起身往窗口走去,“昨夜留二位一晚,如今雨停了,你们下山去罢。”
别逢青急声道:“你可是还生我气?”
“嘘。”方柳忽然将冷白手指抵住唇瓣,示意他噤声,随后,他看向窗外天际轻声说,“东方渐白,黎明将至。”
他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好听入耳,引得两人都朝窗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东方果然泛起了鱼肚白,地面线与天际交接处天光乍现。只那一线,一层层将浓重的夜色侵染,教人能隐约看到山下连绵的田地和远处的村落。
村子里升起了炊烟,一道白雾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越过白黑交界的线,消散在浅淡的星辰里。
方柳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仿佛出了神一般。直到太阳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万物,从楼阁敞开的窗子里洒在他的脸上。
沐浴在暖金晨光中的人,美好的似真似幻。
闻行道站在方柳侧后方,说:“方庄主可愿帮扶我武林盟一次。”
早有预料他会求自己,方柳抬眼,眉目流转间风姿万千:“凭什么?”
“昨日方庄主说想看有趣的戏。”闻行道问,“何谓有趣?”
“听说——”方柳侧眸,此时的表情甚至是恶劣玩味的,“鬼涛崖的兰花开了。”
闻行道了悟:“如此,我便为方庄主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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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涛崖是一处知名的险境,并不在莺州境内,却也不算远。
那地方地形特殊,山与山之间裂了一道峡谷,底下深有万丈。
传说几百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围猎之战,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此地,后来年遇饥荒,附近寸草不生,又埋了一层荒骨。那之后,万千孤魂夜夜在高原上哭喊怒吼,此地便裂开了一道峡谷。
久而久之,裂开的峡谷之下不知何时有了水源,奔涌的河水从山顶流下来,水声在峡谷间回荡,竟似万人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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