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种种,于旁人而言是修罗地狱,于医仙谷众人而言反倒乐见其成。
正如先前别逢青所言。
——灾年死人多,师兄弟们兴致勃勃。
与其思前想后运筹帷幄,不如方柳直截了当要求来的妥帖。
“别神医。”方柳淡声唤道,复又改口,“别逢青。”
别逢青若有所觉地抬头,捏着数页的指尖隐隐战栗,一开口,嗓音都透了喜悦的轻颤:“阿柳,我在的。”
方柳眼神清冷。
“此后一年,你……不,我要医仙谷,为我所用。”
“纵死,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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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交易条件,方柳允诺金银绸缎、药材万千,事后送至医仙谷。
尽管彼此心知肚明,别逢青所求并非这些财帛,他只求个能常伴方柳的机会。若非与方柳共谋大事,此后即便别逢青有再多奢望,故技重施于萧然山庄外冒雨求见,恐都不能入了方柳的眼,更别说甚么日日想见。
“天色渐晚。”方柳招来赛雪,“赛雪,你在府上为别神医选个住处,待神医有其他落脚的地方,再搬走不迟。”
此后,别逢青姑且算他属下。
便以客卿相待。
赛雪欠身应下,恭正道:“别神医,请随我来。”
一时间,别逢青喜出望外:“好,那我先退下了,阿柳你……你记着早些歇息,莫要过度操劳。有医仙谷在,阿柳所图之事终会成功。”
“借神医吉言。”
虽赛雪去别院的路上,别逢青心潮雀跃,久久未能平复,此间行事,是他请教医仙谷一有情郎的师妹,散了十数瓶蛊毒,琢磨出的法子。
如今果真能常伴阿柳身侧了。
“师妹,我心上人对我不假辞色,该如何处之?”
“可打得过?”
“他是清风朗月的剑客,功夫远在你我之上。”
“可药的倒?”
“他心细如发谨终如始,不会落入圈套。”
“死缠烂打呢?”
“试过,无用。”
“嘶……师兄,咱们医仙谷最适合强求,可你既打不过他,又药不倒他。若强求不来,则只能……只能瞧他看重何事了。”
看重何事?
别逢青露出古怪的笑:“那便掐着鼻子,暂且做个好人罢。”
————
两人走后,方柳独自饮酒。
约摸过了几息时间,房内忽然出现一锦衣男子,英伟不凡气势逼人。
方柳勾唇:“梁上君子做的如何?”
闻行道眉头紧锁:“你不该与他合作。”
“他?”方柳扬眉,“别逢青?”
“别逢青与你谈聊几炷香的时间,只知若你开心他便救人,却不会细想你为何救人,更永远无法理解你抱负几何,做的是利在千秋的事。”言及此,闻行道眸色深远几分,“我曾经亦然,对江湖朝堂人情世故失望至极,只等来日报了闻家之仇,便不想再理会世间之事。”
他日大仇得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与他又何干。
闻行道沉声说:“方柳,他配不上你。”
多的是人贪慕方柳绝艳的容色,沉醉于他的身姿出尘、眉眼冷清,想把他护成不染纤尘的样子。
可闻行道与他们不同。
他还爱慕方柳风骨。
着迷于其深谋远虑计之深,心怀天下济苍生。
方柳却问:“今日处置了几名小官?”
“两人。”
“与闻家一案有关的狗官,皆听命于大太监福林与太子太傅尤常。他们一日不死,除掉再多无名小官,都只能掀起微小的风浪,但我们如今正需要这些风浪。”
说着,方柳缓缓摩挲酒盏,思忖着下一步。
闻行道习惯了他心血来潮般的谈话方式,自顾自接着之前的话题,闷声道:“更不该让他住在方府,哪怕只是一时。”
“医仙谷多有用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给些甜头才能驱使他全力以赴。”
“不怕它反噬?”
方柳处之泰然,自信,故而自若。
“落子无悔。”
第79章 官场
春节连着元宵,尚京很是热闹了一阵。
皇帝喜闹,尚京城内常年无宵禁,年节中百姓更是彻夜不眠,携家人夜游,赏舞龙花灯。无论商铺还是寻常人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前的红灯笼会一直挂到正月结束。
往常是这样。
今年不同往日,元宵节刚过,街上气氛忽然肃杀起来。御前侍卫领队在大街小巷穿梭,一旦遇到有言行举止异常的百姓,便带刀要上前问东问西。
一时间,尚京百姓人心惶惶。
方柳能猜到所谓何事。
别逢青的下属能在年前,就将南方雪灾的讯息送到雁山镇,如今两旬过去,朝廷再滞后也该收到地方官员的奏折。此外,荣康传来信件,言道北边战事形势不明朗,大仗偶有小仗不断,再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又要丢掉一城。
内忧外患最易民反,朝廷不是第一次做这打压民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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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御书房。
“一群混账!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
大周皇帝周成帝怒气冲冲,将手中一叠奏折摔到最近的官员脸上,随后背手来回踱步,步子显出几分心焦。
多年来,周成帝视早朝如无物,除非遇到北蛮破城之类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开与不开全凭当日心情。但官员仍要日日点卯,要事由太子太傅、大内总管福林和邹右相过眼,然后再送到成帝面前。
如这般聚集御书房,便是有不得不开会的大事,来的要么是朝廷重臣,要么是皇帝近臣。
被奏折打中的乃是户部尚书。
户部主管户籍、土地、赋税,此次禀奏,正是江南一带雪灾一事。灾情本是要事,上奏的奏折却被福林一脉一压再压,元宵节前一日才被人想法子送到周成帝眼前。
送信的正是户部尚书。
周成帝大发雷霆,不是因为雪灾的消息被压,而是气恼户部尚书不懂事,就算天大的事,也得让他先把元宵节过了再说。
历来赈灾都是件麻烦事,朝廷上下装作不知,不就能多拖延几日?
现在可好,不得不捏着鼻子商谈此事。
户部尚书是右相一脉,邹右相朝他使了个眼色,户部尚书便五体投地向皇帝告饶:“陛下,老臣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江南受灾严重,地方几次快马加鞭上奏请求朝廷批下赈灾银,情势十万火急啊!”
户部管钱财,可没有皇帝批准,赈灾银一分一厘都拨不下去。
听到老臣提起赈灾银,周成帝心情更差了些。
福林察言观色,揣摩圣意,拱手躬身道:“陛下,据咱家所知,如今国库亏空,这赈灾一事还需多考虑考虑。况且陛下虽爱民如子,可这孩子也有长大的时候,不能一有难处就指着父母帮扶,总得自己想办法渡过去。”
太傅适时道:“再者,那一带鱼龙混杂,江湖草莽之士甚多,也不总是听命于朝廷。若非陛下威仪胜天,压得住他们,早该成地方一患了。如今南方大雪,说不定正是老天看不下去,要替陛下惩罚他们也未可知啊!”
一番话说的周成帝熨帖不已。
他寻欢作乐之际,也大约知晓民间有不少江湖门派,其中弟子武功高深行事莽撞,且与朝廷互不干涉。于他而言,这些人不过是稚童打闹,登不上大雅之堂,更遑论影响到朝廷。
周成帝道:“两位爱卿说的有理,朕也觉得如此。”
邹右相急声唤:“陛下!”
“住口!”周成帝拿起砚台砸向右相,“右相啊右相,你瞧瞧太傅和福林,你怎么就不能如他们一般为朕排忧解难呢!”
要不是顾忌邹家及其一脉的官员,他早就让这迂腐老头子告老还乡了。
往常,邹相遇到皇帝心情不佳,便不会再多言语,免得失了本就不多的圣心。可眼下事关江南百姓,他不得不顶着圣上不悦,俯首跪拜,劝谏道:“陛下,江南受灾严重,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赈灾一事刻不容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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