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武脸颊两道指甲印,正是薛宓惊闻薛凌云在天牢被人劫杀,在她丈夫脸上留下的“丰功伟绩”。他尴尬地低头掩藏那伤痕,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贼子如此猖獗,臣若再一味避嫌,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臣恳请陛下,让臣介入,主持刑部,协助昭郡王查案。”
看来薛宓那一顿打闹起作用了,这榆木脑袋终于肯拉下读书人的颜面。叶政廷也担心叶长洲太过年轻,虽有冲劲却经验不足,再吃了那些官场老家伙的亏。这老狐狸肯主动帮他,叶政廷自是愿意:“准。孙卿你好好协助昭郡王,多教教他。”
“诺!”
孙振武和叶长洲告退,带着赵欢一并离去,清辉殿只剩皇后母子与叶政廷。叶伯崇正欲开口,袁氏用眼神制止他,他立时会意闭嘴。
“太子,你先出去,母后有话要与你父皇单独说。”袁氏道。
“诺。”叶伯崇应声,退出清辉殿。
叶政廷单独面对袁氏,愧疚和膈应反复纠缠在心头,冷着脸看向一旁不理会她。袁氏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手缓缓离了叶政廷的背,轻声道:“若说之前薛凌云害死丰儿的事情还存在疑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薛凌云是被冤枉的。有人在他之后又动了手,嫁祸于他,所以那人见薛凌云只是被下狱,才迫不及待对他动手。”
“他冤枉吗?!”叶政廷恼怒低吼,“朕就是对薛家太宽容,薛凌云敢以下犯上打朕的丰儿,薛湘楠就敢枉顾王法无诏回京!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冷哼了声,咬咬切齿直视袁氏,眼神透着杀气:“哼!条条罪状都够薛家满门抄斩!”
为君上者最忌威望受挑战,袁氏知道这次薛家的两个孩子触了叶政廷的逆鳞。但现在大盛正需仰仗薛其钢父女,袁氏需想个法子让叶政廷有台阶下。她背手慢慢踱步:“薛凌云以下犯上该惩,薛湘楠藐视君威当罚。陛下若还信任臣妾,便将此事交由臣妾处理,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叶政廷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别过头去看着一旁,若有似无地关切道:“你……身子好些了么?”
袁氏勉强一笑,夫妻多年,早已熟知对方脾性:这是叶政廷向她发出和解的信号。
可惜这在别的妃嫔视为莫大恩赐的天子关切,袁氏却视若草芥。袁氏需要他关切时,他却陪在别的女人身边。如今袁氏再不需要他的怜悯爱护,但她看重两人共同的利益,两个儿子和这大盛江山。
“臣妾很好。”袁氏转身看着叶政廷,苍老的眼眸没有半分感动和爱意,冷声道,“陛下该关心的不是臣妾,而是常贵妃。”
这两日,坞原民间孩童突然传唱起一首叫《羊脂玉》的童谣,传唱率极高,很快就传到宫里。叶政廷也有所耳闻,正因这事生气。
童谣所言:羊脂玉,白娇娃,人人得来笑哈哈,快把娃娃娶回家,大家乖乖来听话。
这世上最好的羊脂玉产自庆安国,庆安国女子肤白高鼻深目,称得上白娇娃。明眼人一看便知童谣是说大盛男子喜欢庆安国女子,只要娶回家来,便都乖乖听她话。
童谣的事,再加上之前曝出朝廷官员盛行纳庆安国女子一事,叶政廷对常氏的戒备之心已然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虽如此,叶政廷也知袁氏对付常氏并非只是为大盛,而是怀着她自己的私心,便寒声道:“皇后无需多言,朕自有定夺。”
袁氏冷笑了声,道:“呵!叶长洲因何被封为特使,臣妾猜测是因为他掌握一些丰儿的真实死因。”转头看着叶政廷,竟有些咄咄逼人,“陛下可愿告诉臣妾?”
叶政廷拂袖怒道:“袁依眉!注意分寸!”
袁氏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惹怒他:“臣妾是僭越了,陛下恕臣妾再僭越一些,臣妾猜测,是查到了常贵妃头上了吧?”
叶政廷脸别向一旁不看她,一声不吭地默认了。
袁氏嘴角扯起一抹邪笑,苍老的眼眸直直逼视叶政廷:“天牢被劫,整个牢狱司睡死过去了,好巧不巧,昨夜京中巡逻守卫也没有巡查天牢那边。”
“你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叶政廷寒声道。
袁氏叹息一声,哀怨地道:“陛下知道臣妾想说什么。”若有似无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面含冷笑,“京中巡逻守卫统领,恰好是叶长洲西三阁遇刺时被贬的那位乔统领。那姓乔的与流水山庄的关系,陛下心知肚明。”
叶政廷冷着脸不吭声。袁氏嘲笑似的看了叶政廷一眼,凑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道:“陛下呀,你心慈手软,臣妾用清白为你换来的江山,千疮百孔了。常氏贱人,骑到你头上拉屎了!”
常氏不省心,袁氏岂是省油的灯?见她竟如此相欺,叶政廷暴怒,起身抓起桌上砚台“啪!”摔到地上,顿时碎片四溅。指着袁氏怒骂道:“袁依眉,莫再得寸进尺步步相逼!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袁氏满眼愤恨地看着他,径直抽出一旁剑托上的宝剑,将剑柄地给叶政廷,目龇欲裂怒吼道:“来呀,陛下杀了臣妾呀!臣妾的心早在你质问臣妾在方氏那里的事时就死了!你杀了臣妾呀!来呀!”
剑柄就横在叶政廷面前,看着目龇欲裂望着自己的袁氏,叶政廷只觉她疯了。后退两步,寒声道:“依眉,你变了,你丝毫不在乎朕的难处。”
“是陛下变了!是你负了臣妾!”袁氏撕心裂肺怒吼,“你的难处,便是舍不得那贱人!常氏贱人那般相欺,你竟如此容忍她!臣妾为你做那么多事,你何曾那般对待过臣妾?!你正眼看过臣妾一眼吗?!”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滑落,头上珠翠摔得“劈啪”作响。
叶政廷闭目仰天,苍老的眼眸泪流不止。他不明白,明明少年相爱的揭发夫妻,为何最终走到相看两厌,恨不得杀了对方的地步。
“是。朕负了你。”叶政廷满心悲凉,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万籁俱寂,心如死灰,满地狼藉。抬眼看着曾经花容月貌的妻子,如今只觉万般让人厌恶,再不远多看她一眼。叶政廷又坐下,低头看着案牍寒声道:“你在后宫大兴文字狱,杀了不下百人,多威风,多强硬。朕是心慈手软,让你失望了。”带着绝望如赶禽畜般,“去。你若处置不了薛湘楠,就休怪朕对薛家不留情面。”
袁氏抹了泪,恢复了往日威严,双手整理好仪容,丝毫不在意叶政廷的态度,冷声道:“陛下优柔寡断三番五次容忍常氏作乱,早晚自食恶果!”说完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叶政廷看着她背影,又气又无奈,疲惫地以手支额。他如何不知常氏留不得,可她牵扯到庆安国的邦交,又岂是随意就能处置了的?颓然倾倒靠在椅背上,堂堂一国之君,竟是内外交困,愁得满头白发。
清辉殿外,叶伯崇见袁氏出来,连忙跟上来小心翼翼问道:“母后,方才您与父皇吵架了么?”
袁氏冷着脸不答,走得脚下生风。
叶伯崇又追上去问道:“母后,父皇要如何处置郡主和景纯?”
袁氏并不回他话,冷声道:“你跟着本宫去天牢,但不要说话,且看本宫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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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天牢见湘楠
叶长洲急匆匆离了清辉殿,赵婆婆带着人在宫门口等他,待他出来一行人便去往天牢方向而去。郑怀先在他身后大喊:“殿下,您不先回府?”
叶长洲担心天牢的情况,想赶在皇后等人去之前先看看薛凌云姐弟有无恙。头也不回地对郑怀先道:“郑大人先回府,按照昨日说的先处理,本王去去就回。”
赵婆婆急匆匆赶上叶长洲步伐:“殿下,要不乘轿辇吧?”
“不。”叶长洲嫌轿辇太慢,此时他一颗心都在薛凌云姐弟身上,哪顾得上别的,“婆婆,天牢情况如何?”
赵婆婆跟在他身后小跑着,低声道:“惨不忍睹。”随即又怕叶长洲忧心,道,“薛凌云姐弟没大碍,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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