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笑得疯狂,眼泪将蒙眼的白布打湿了,指着叶政廷恶狠狠地道:“您为君不仁,为父不慈,忠奸不辩,是非不分!父皇,您让儿臣失望至极!凤仪公主说得没错,您就是个负心薄幸之人!您不值得任何人为您奋不顾身的付出!”
叶政廷看着叶长洲朝自己跪行而来,一字一句都是从未有过的忤逆之言,不由得又怒又惊:他没想到,看似柔弱恭顺的儿子,竟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心思,竟对自己竟怨恨至此。
叶政廷身子摇晃了一下,只觉天旋地转,连忙用手扶住了小案,胸中烦闷异常,捂着胸口连忙喘息了几口,才觉稍好些。
转头盯着那恨自己入骨的儿子,叶政廷心头百般凄凉:“你既如此恨朕,朕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平常,朕绝不可能允许你这样忤逆的人活到天明,但如今你借着庆安国来威胁朕,朕杀你不得。”
看着眼前如恶狼般的儿子,叶政廷血气一阵翻涌,突然嗓子一甜,张口就呕了一口血。叶政廷连忙用手帕捂着嘴,颤抖着手拿开锦帕,哆哆嗦嗦指着叶长洲:“你所求,朕都答应你。薛凌云随你滚出坞原……至于你,为了皇家颜面,朕会留你亲王封号,但其余封赏全部收回……朕不会再给你一兵一卒一文钱。从此以后,你生死由天,朕此生不再见你……无召,你和薛凌云不得回京,否则视为谋逆,人人得而诛之……”
这破坞原,烂皇宫,早就不值得叶长洲留恋了。晨曦第一缕金黄的光线从窗户射入,刚好照耀在叶长洲脸上。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朝叶政廷缓缓叩首:“儿臣,多谢父皇。”
第189章 一纸断血清
卯时八刻,昭亲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叶政廷颤颤巍巍扶着胸口走出来。大门外皇帝銮驾旁的左忠勇见他脸似金纸,似乎下一刻就要栽倒下去,连忙过去搀扶他。瞥见叶政廷嘴角的血,左忠勇惊恐呼唤,命人传唤太医。
皇帝銮驾在宫人的惊慌失措中缓缓离开航船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叶政廷亲临昭亲王府。
叶长洲在暖阁内跪到日头高升,直到全身被金黄的光线笼罩,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杨不易边跑边哭喊:“殿下!殿下!”
他冲进暖阁,哭着搀扶叶长洲,伸手去替他揉跪麻的膝盖:“殿下,守军终于撤走了!您没事了!”
“殿下,您眼睛好些了么?呜呜呜……”
“殿下,刚到的五千府兵被召唤回去了,殿下,怎么回事?”
“殿下,宫中拨来的宫人也都撤回去了,殿下……”……
杨不易搀扶着叶长洲絮絮叨叨,一股脑问出好多问题。
听着杨不易的声音,遥远得似在天边,叶长洲摸索着坐到榻上,转头冲杨不易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苦涩,有心酸,却也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易,我们终于自由了。”
建宗六年七月二十五,大盛嘉亲王谋逆一案震惊朝野。一夜之间,嘉亲王、和郡王被抄家下狱,连带朝中与他结党的文武大臣共计十余人,一起被连根拔起。此案牵连之广,涉案人数之多,令人咋舌。
坞原一夜变天,街头巷尾都是全副甲胄的士兵,有飞花营,有神机营,还有皇家御卫军,不时便有人被抄查,有人被捉拿归案。看着街头的兵荒马乱,百姓议论纷纷,猜测叶文惠、叶子洛兄弟俩落得“谋逆”的罪名,究竟是干了什么。
栾府,栾清平浑身是伤,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大门口,看着眼前街道的兵荒马乱,一脸惊愕。他没想到昨夜才拿到求救信,今日早上叶文惠及其党羽就被连根拔起了。
“少爷,打听到了。陛下下诏说叶文惠谋逆犯上,结党营私,谋害手足,连同党羽叶子洛一起被下狱了。”下人低声道,“陛下还了昭亲王殿下清白,说他是被人冤屈,又说昭亲王殿下要自请去镇守南疆,不日将起程。少爷,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拿回常慕远的信,叶政廷释放叶长洲是必然的,但平白无故的去镇守什么南疆?栾清平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顾不上身上有伤,连忙道:“你去备马,我马上要去王爷府上。”
他忍着一身伤痛匆匆策马来到昭亲王府,却见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栾清平惊诧地将马拴在门前,捂着胸口去敲门。
他伸手刚触碰到门环,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太监领着一群王府下人正准备往外走。太监看到栾清平的瞬间,笑了下冲他行了一礼:“栾统领,咱家有礼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栾清平愕然问道,“公公,您要带他们去哪里?”
那太监叹了口气道:“栾统领,陛下有旨将昭亲王府所有府兵和下人撤走。”他有些为难地摇头道,“包括之前赏赐的金银良田,全都要收回。”
“为、为什么?!”栾清平惊了。
“唉,上面的意思,咱家也不知道,只能奉命行事。”太监无奈道,“对了,殿下在内院,您去看看他吧。”
来不及说句什么客气话,栾清平转身便往内院跑。
跑到暖阁外,栾清平喘了口气,伸手一推,果然,那门应声便开了。
院中坐着三个人:白布蒙眼、身着常服的叶长洲,摇着玉扇的童若谦,还有个坐在叶长洲身边哭鼻子的杨不易。
“殿下!”栾清平惊了,连忙跪下向叶长洲行礼。
虽落到这样的处境,但叶长洲却气定神闲,似乎心情还不错,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淡然:“栾统领来了,不必拘礼,起来吧。”
栾清平站起来,见叶长洲眼睛上的白布,沉了脸色低声道:“陛下真是狠心……”随即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改口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叶长洲没答,坐在一旁的童若谦却指着石凳对栾清平道:“栾统领,你身上有伤,坐下说。”
待栾清平坐下,叶长洲才将昨晚与叶政廷的话说了。
栾清平听完,震惊不已,急赤白脸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是将殿下流放了?”
除了还有个亲王的封号,叶长洲的下场与流放何异?
见栾清平说得这样直白,叶长洲点头:“等同流放。”
栾清平惊得张大了嘴,随即叹了口气:“唉,如此也好,起码殿下和世子可以一起离开这鬼地方了。”他难过地看了一眼叶长洲,“只是委屈殿下了。”
叶长洲微微一笑,转头向他:“与其在这坞原被人当活靶子,三天两头过得提心吊胆,我宁愿去南疆,或许还可以卷土重来。”
见叶长洲这般坚定,栾清平心中百感交集。自跟随叶长洲破十三叶恒丰被杀一案开始,栾清平便打定主意要跟叶长洲到底,便拱手道:“殿下若不嫌弃属下有伤在身,南疆一行,属下愿陪同殿下前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童若谦笑道:“我刚才还在和殿下说,栾统领定是要陪殿下去的。陛下虽然不允许殿下带一兵一卒,可也没说其他人不能陪殿下前往。”
栾清平脸色这才缓和些,思忖片刻又拱手道:“殿下,还有一个人也愿前往。”
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刘忠奇。刘忠奇昨夜天牢救驾,伤得极重,如今已送回刘府养伤,只怕此刻还不能下床。
叶长洲犹豫了下,才道:“天牢之中,刘忠奇两次救我性命,但他伤得太重,哪经得起颠沛流离,算了吧。”
栾清平也重伤,叶长洲却不拦着他跟自己去南疆。知道叶长洲还对刘忠奇有些芥蒂,栾清平连忙跪地拱手:“只要殿下愿意要他跟随,待他伤好能起身便追来,由属下照顾他,绝不耽误殿下行程。”生怕叶长洲拒绝,又道,“属下以性命向殿下担保,若刘忠奇再犯不忠不义之罪,属下愿与他同罪。”
话都说到这里了,叶长洲哪能再拒绝,连忙摸索着搀扶起栾清平:“快请起。”顿了下答应了,“既然你为他作保,那就让他伤好些再上路,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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