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飘摇,内忧外患,百姓在诸侯争霸和外敌铁蹄下如蝼蚁般艰难求生,神州大地战火延绵,尸横遍野!这就是你口中的大陈!”叶政廷大声道,直视赵婆婆,“若不是朕结束乱世,匡扶天下,现在黎民还在受苦,边疆还在战乱,你做什么女帝?”
“好一个义正辞严。”赵婆婆艰难走到叶政廷面前,佝偻的身躯在高大的叶政廷面前竟丝毫没有弱小的感觉,“你敢不敢当着你的部下,当着你儿子的面说一说,当年是怎么做小伏低,跪在我宫门前,求我给你兵、钱、权?”
她看着叶政廷,目光如炬,透着深深的恨意:“是谁说,要帮我讨伐逆贼,要护我江山无恙,一世周全?”她望着叶政廷那张苍老的脸,“是谁说要我等他,等他大胜归来,做我的驸马?”
第178章 祸从天上来
叶政廷脸瞬间白了又红,在赵婆婆的审视下目光躲闪了一下,转过身子不看她。这些陈年旧事。他以为随着大陈皇室的覆灭,不会有人再知道,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了,那旧人竟还活着,当初的年少轻狂的承诺,也变成了赤裸裸的羞辱和背叛。
“枉我对你痴心一片,等到最后,却什么也没等来,直等到了叛军攻入皇宫,和你娶了袁氏的消息……”赵婆婆失落一笑,身子晃悠了两下,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你成婚那日,你春风得意兵强马壮,而我流落破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呵……这就是我满心期待的少年将军……负心薄幸!!”赵婆婆笑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见叶政廷不肯面对自己,又独自颤巍巍转身朝叶长洲慢慢走去,“我装成丑陋老妇,躲避追兵流寇,在民间流浪,我要报仇,我要你像我一样国破家亡!”
她软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些许柔软:“直到,我遇见你的儿子。”
“我本想利用他,将他培养成我复国的棋子,让他将来有一天亲手杀了你这个负心汉!”赵婆婆满脸疯狂,摇摇晃晃冷笑,“可是,最后我还是心软了。”
她看着叶长洲,目光中还带着恨意,却很快就败给了慈爱:“殿下那么小,那么可怜,乖巧又聪明,趴在我怀里喊我婆婆,全心依赖我……我竟然心软了。”
她苦笑了一下:“我曾经纠结,要不要放弃报仇,最后我想通了,我已经一无所有,老妪之身,报了仇又怎样?大陈终究是亡了。”赵婆婆眼里的冰霜化去,“我觉得我和殿下好像,明明是天潢贵胄却流落在外,我没有得到的东西不如让他得到。”
赵婆婆转头看着叶政廷,眼里的恨意又起:“我悄悄培养他,教他藏拙藏锋,我暗中发展教徒为他所用,我要他做帝王,我要他完成我未竟之事业!”
叶长洲低头跪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耳朵和眼睛好痛,左耳彻底听不见了,左眼看东西还模模糊糊。
罢了。知道了叶政廷和赵婆婆只见那隐秘的过往,自己和前朝公主勾结私创教派的罪行也板上钉钉。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清辉殿都难说,耳朵和眼睛的伤算什么。
“我起过报仇的心,也想过利用他,我都承认,但我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是你的儿子,要不要杀他,随你的便。”赵婆婆颤颤巍巍从叶长洲身边经过,一步步朝殿外走去,走得极其艰难,每走一步,地上的血滴就多了几点,呼出了胸间最后一点气息,“叶政廷,如果你还有点良知,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放这孩子一条生路……权当他替我活一回。”
“我最终啊,还是没有完成心愿。”赵婆婆抬头望着天,自言自语喟叹,“空有满腹才华又如何?终究是红颜薄命……”说完这话,她身子一软,“噗通”一声栽倒下去。
“婆婆!”叶长洲连滚带爬冲过去抱起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赵婆婆本就体弱,被薛其钢一脚踢中胸口要害,已经是气若游丝。她勉强睁开眼睛,枯瘦冰凉的手颤抖着想去抚摸叶长洲的脸,随即还是没有触碰他:“我本该恨你的,也想毁了你,但是……殿下,你不要恨我。”
叶长洲连忙摇头,双眼哭得通红:“我不恨你。”
赵婆婆微笑看着他,眼神渐渐定格,随即再不动了。这个与叶长洲相伴多年的老人,这位本该做女帝的前朝长公主,终于走完她纠葛又漫长的一生。
“婆婆!”叶长洲抱着她的尸身放声大哭。凄惨的哭声响彻整个大殿,听得人不禁心酸。叶长洲宁愿她不是什么前朝公主,更不是什么崇明教教主,他自愿她永远是那个慈爱睿智的赵婆婆。
薛其钢为护驾,竟失手将人打死。而且当发现被自己打死的人竟然是前朝长公主,对自己和叶政廷都有莫大的恩德,薛其钢心中难过自责,朝叶政廷跪下:“陛下,不论她是谁,人既然已死,陛下可否原谅她的罪过?”
叶政廷心中百感交集,没料到陈凤仪居然还活着。当初他也曾真心喜欢过陈凤仪,不过那份爱意终究败给对权力的极度渴望。面对旧人的突然指责,叶政廷一时慌了神,只想事情不要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他转头朝叶长洲走去:“不必大兴刑狱,把崇明教核心要犯处死,教坛捣毁,教义烧掉,其余教徒遣散即可。”
他走到赵婆婆尸身面前,看着赵婆婆尸身,寒声道:“今日殿中发生的事,胆敢泄露出去一个字,你们二人自裁谢罪。”
“诺。”薛其钢连忙应声。叶长洲却还沉浸在赵婆婆逝去的悲伤中,哭得不能自抑。他亲缘浅薄,唯有这无血缘关系的赵婆婆,倒更比他生身父母更亲近。但可笑的是,赵婆婆接近他教养他,原来也曾是一场阴谋。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还有谁是可靠、可堪信任的?
叶长洲收了眼泪,放下赵婆婆尸身,跪地朝她尸身磕了个头,算是报答她这些年教养的恩德。收了眼泪缓缓站起来,他眼中已无悲伤。左眼充血通红,明明金玉似的一个人,浑身上下却充满死气。
“儿臣恳请父皇赐罪。”叶长洲整理了下染血的亲王服,双手将才戴上去的亲王冠取下来放置在身旁,自己也跪了下去,声音淡然如常,“恳请父皇赐罪。”
他又说了一遍。
叶政廷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冷漠,依然不像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了,转身步履蹒跚慢慢朝皇位走去:“若是平常,朕会赐你毒酒一杯。但是……朕今日不杀你。”
叶长洲心头一松,难受地闭上眼,本就浅薄的父子亲情,算是彻底葬送了。
今日不杀,明日、后日,杀不杀叶长洲,都在叶政廷一念之间。
“传令下去,厚葬陈凤仪,按……按公主规格治丧。”叶政廷喘息了一下,薛其钢连忙去搀扶他。明明才过了六十大寿,他看上去却像是已经油尽灯枯了一般。
“陛下,对皇后和太子,该如何解释?”薛其钢连忙低声问道,“若不统一口径,臣怕说错话。”
叶政廷坐在龙椅上,宽大的椅子更衬得他年迈苍老。他抬头看着殿中跪着的儿子,和地上躺着的老妇尸身,思忖片刻,道:“崇明邪教教主赵子明畏罪自戕,尸身已由内侍拖去喂狗。先将那逆子押入天牢,待……朕想清楚,再赐罪。”
叶政廷想将前朝公主和赵婆婆一分为二,可是这清辉殿如何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人?前朝公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何会死去?
薛其钢很想再问一嘴,叶政廷这谎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见叶政廷心力交瘁的样子,薛其钢又闭嘴了。
殿外,袁氏正在花园深处痛骂叶伯崇:“你如今是愈发能干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本宫商量,也不听本宫的话,你当真以为你的太子之位是稳如泰山吗?!你知不知道你今日闯了多大的祸事?”
叶伯崇跪地,以额触地道:“母后,儿臣不愚钝!此事儿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五已查到崇明教的线索,抓住了一个舵主,顺藤摸瓜摸到了十六弟府中的那老仆,他想借儿臣的手除去十六弟,便让儿臣在册封礼上揭发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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